今年的冬,格外的寒冷,上京历来气候适宜,都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千里之外的恭州因为入冬前的寒潮,庄稼还在地里的时候就冻坏了,恭州本就不甚富庶,入冬以来爆发了一阵饥荒。恭州知州上报朝廷,请求拨粮赈灾。圣上看到后,马上点了人,带着赈济粮前往恭州。“爷爷,我饿。”长长的领米队伍外,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抓着老人的衣服,眼里含着浓重的渴望。老人安抚孙子:“马上就到我们了,领到米就有饭吃了。”周围人无不面如土色,只有在看向前方的棚子时眼中升起了希望。领事正把一小袋米放到前面的人手中,突然被手下的人叫住。手下面容严肃,眉头深深皱起。领事心里一跳,跟着他进了粮仓。地上横着一袋米,袋口已经被手下打开了。只见里面不是雪白的米粒,而是细碎的砂石。米里有少数的砂石还算常见,但面前这袋这已经不是掺杂了,完全不能入口。领事就近扒开另一袋。黑黑白白,白的几乎完全淹没在砂石里。两人対视一眼,眼中皆是震惊。近日,恭州发生了两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发放的赈济粮经过层层剥削,到达恭州时,粮食成了砂石,这是其一。赈灾的大臣隐而不报,继续用砂石糊弄百姓,致使饿殍上千,最终百姓只能进京告御状,这是其二。圣上大怒,命镇北侯彻查此事,在朝上提出新的赈灾人选。二皇子主动领命,带着赈济银和粮食再次前往恭州,在引得朝野上下一片称赞贤良。隔壁陆府今日举办满月宴,前几日给镇北侯府下了帖子。说是满月宴,其实陆家的千金已经三个月大了,只是听说刚生下来的时候体弱,一个月大还病着,才拖到了现在举办满月宴。乔沅记得,当初听闻陆夫人生产的时候,她还送过礼。左右陆府就在隔壁,乔沅近日也没什么事,收拾收拾就去了。屋子里炉火旺盛,隔绝了外头的天寒地冻。恭州的灾情传到了上京,陆府不好在这个时候大操大办,只略略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来坐坐。乔沅还没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了屋子里说话的声音。丫鬟为她掀起帘子,乔沅走了进去。屋子里一顿。外头银装素裹,冷风猎猎。从雪色中走进来的夫人,甫一进门,朦胧精致如远山的侧脸轮廓微微从兜帽下露出来,众人就感觉屋子都亮堂了些许。乔沅没嫁人之前,上京有好事者写诗,盛赞她的容貌如明珠生辉,迢迢无垠。没有人能対上京第一明珠无动于衷,无论男女。丫鬟上前为乔沅解下披风,整张脸暴露在众人面前。雪为魄,花为魂,水眸潋滟,娇嫩的雪肤被寒风扫过,鼻头微微泛着红,口若朱丹。身上穿着雪青撒花袄,像是玉像美人活了过来,金线和银线交织绣成云纹,随着走动,行如流水。眉眼娇矜,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被丈夫宠坏了的夫人,不,或许说姑娘更合适。因为她实在太年轻了,在座的各位年纪都要比她大,最小也要大上六七岁。没办法,人家夫君争气,功勋显赫,连带着她也封了诰命。凡是哪里举办什么宴会,都越不过这个年纪轻轻的夫人去。众人眼神各异。陆夫人忙让人在椅上加了一块暖垫,招呼乔沅坐下。她们正围坐着说话,中间摇篮里躺着一个小婴儿。乔沅凑过去看了看,那小婴儿正巧醒了,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対着她笑。陆夫人把女儿抱起来,轻柔地给她穿上小衣服,脸上露出笑意。于是众人开始说吉祥话,夸可爱的,夸性子乖巧的,一时间更热闹了。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冷不丁地插嘴。“可惜是个姐儿,若是哥儿岂不更好?”几位夫人一静,互相交换着眼色。谁不知道,陆夫人膝下已有二女,菀姐儿出生之前,整个陆府都盼着是个哥儿。发动那天陆大人守在产房,一听说又是个姐儿,立马拂袖而去。菀姐儿是小婴儿的小名。插嘴的是赵夫人,她捂着嘴笑了笑。“菀姐儿的满月宴,怎么不见陆大人出面?”众人不接她的话。赵夫人像是没感觉到异样的气氛,“若是个哥儿,陆姐姐倒是可以像宁国夫人这样滋润了。”绕了半天,原来落脚点在这儿。若是不大度的人听了,指不定要一并迁怒她。乔沅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赵夫人,在这样的场合都要说些酸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