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明白,原来比游荡无家更可怕的,是无穷尽的人间炼狱。老太仿佛早有耳闻,在主屋出现那枚铜镜开始,她就日日供奉它,清霞栖息其中得到香火,铜镜却要她一直重复这样的死循环。“那些在主屋里挂着的胎盘是怎么回事?”望舒忽然开口。清霞嗤笑一声,冷的结冰,“你还不明白吗?那老太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在供养那些婴尸啊!”“母体内的胎盘是婴尸最好的滋养品,这副躯壳是容器,那老太,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我以身供养!”清霞双目血红,“我无法拒绝她供奉进铜镜中的香火和力量,可这些通通在月出之时转化为婴尸身上的力量。”“可是没关系。”她喃喃道,“那只婴尸特别钟爱这具皮囊,他一定能再给我找到栖身的容器,终有一日我能摆脱这一切的。”“至于你。”清霞冷笑,“我早已与铜镜融合贯通,它即是我,我就是它。”“我是不死不灭的。”她森然开口,宛若亡灵索魂的序章,令人不禁从后背升腾起蔓延的凉意。“清霞。”望舒抬眸,眼中是无言的怜悯,仿若一柄利剑直插胸口,“你入不了轮回了。”那张皮微微一顿,声音凄厉,“你胡说!你胡说!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她扭动的越来越厉害,在屏障下竟还能爬行几步。望舒叹息一声,苍色眸子仿若寒冰深渊,“你作下孽障,残杀亲妹,剖腹取子,法则容你不得。”“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算满足?”少年眼中是无言的困顿,似乎连带着屏障的束缚都柔和些。“满足?”清霞顿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足这个词竟也不再出现在她的意识里。是从每次爹娘偏向妹妹开始,还是从发觉心上人早已同至亲之人苟合,抑或是她肚子里象征着未婚夫背叛的证据。或许从一开始,她们生生厮磨的命运便早已注定。她声声泣血,“我有什么错!一胎同胞,她貌若西施,而我就是地上草芥,爹娘从不会过问一句我在地里收拾庄稼累不累,每每对她嘘寒问暖。唯一钟爱却早已被捷足先登,因为什么呢?是我天生丑陋平凡,还是没有她那样的玲珑心思,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可又天降灾祸,我生了鬼面疮,而她安然无恙!你们都说我不满足,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不满足!”“天道待我不公!何其不公!”“清霞。”望舒低身看着那张皮。“不可否认的是,有人生来光芒万丈,亦有人平淡一生,可你回不了头了,从痛下杀手的那一刻开始。”“你知道鬼面疮的寄生原因吗?”“什么意思?”清霞愣住。“鬼面疮因恶欲而生,你喝了铜炉里的水,炼了自己的亲缘婴孩,嫉妒、贪欲、愤恨、和求而不得。从一开始,它就是双向的啊。”“清霞,若你不想此法,本可以幸福美满,恩爱一生。”“法则虽给每人安排不同命运,可你心生恶念,一步一步促使自己走向终结。”那只骨节分明的瓷白手掌张开结印,清霞不由自主看向他。迷蒙的雾冽頃袭其间,走马灯似的一瞻瞻剧情从她面前流淌而过。那是有别今生的结局。“那里的她梳着垂下来的低簪,怀中抱着个白胖柔软的娃娃,身边人正在砍柴,却并不是她梦想中的爱人。”“他壮硕而憨厚,无父无母,偶有一次打猎被伤从山上飘到河边被清霞所救,拿清霞如金似玉般对待,成婚后未曾受过生活磋磨的清霞自有一番风情,虽面容平凡却身材丰盈而白皙,那里的她盈盈笑着,与对方度过无数个美好而平淡的日日夜夜,直到百年合棺,恩爱不移。”清霞愣住了,她回神,满身戾气再不复见。“你本有机会再与他做下辈子的姻缘夫妻。你们是佳偶天成。”他声音清冷,珠落玉盘般寸寸砸在清霞心上。“而他就出现在不久后,你们擦身而过,从此阴阳两隔。”望舒收回屏障,清霞却未借机反扑而过,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望舒怀中的铜镜却寸寸碎裂。繚绕的雾气瞬然消逝,随着清霞的自爆消亡,铜镜也再不复人间。望舒没有耽搁,他伴随着灵力的牵引前行,越向前便越熟悉,总觉得有意识般来过这里。当漆红的柱体横桓在前时,他终于明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半山腰,村庄祠堂。极淡的血腥气飘荡在空气中,望舒瞬时捕捉到,他推搡开漆红的大门,手心却染上成片的黏腻液体,让人极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