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的医院很热闹,江风夷走在路上,低头回复孙见智的消息。
早先孙见智得知江风夷从李志远那里拿到了许予华和赵平原的一些遗物,提出让江风夷把东西送到警察局进一步检查。江风夷答应了。
病人在看新闻联播。
江风夷放下背包,重重吁出一口气:“阿姨,我来了。”
病人说:“我女儿刚回去。”
隔壁床的护工阿吉和江风夷是同一个公司的,她看到江风夷,见鬼似的说:“小江,医院昨天晚上出事了,你知道吗?”
江风夷放下背包,打了个呵欠:“出什么大事了你这个表情?”
“医患纠纷,一个病人家属拿刀要砍医生,丁科长出去抢刀,被他砍得半死,啊呀,我路过那里,玻璃窗上面都是血……”
“谁出去抢刀?”
“丁科长,你不是跟他很熟吗?”
“小江,帮我倒杯热水。”病人说。江风夷没听见。病人又喊了一遍。
江风夷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帮她倒开水。
阿吉说:“他在8楼住院,你去护士站问一下是哪个病房。”
她一路跑出去,电梯在一楼卡着,她直冲进消防梯往上跑。护士站没人,她等了片刻,沿着病房一间一间找,直到看见一个空的姓名牌。她停下来,透过门上的窗看到了丁闻易。他醒着,半躺在病床上,并没有阿吉说的“半死”。
这一刻她才突然觉得气喘,跑了一路的汗也下来了,心口慌得难受。
门是虚掩的,她想敲两下推开,但是看到丁识和艾良也在,她担心遇到她们会尴尬。几秒钟的犹豫好像过去半个世纪,她终于鼓足勇气要敲。
“……竟然是白兰香吗?”艾良说,“下次别送我这个味道了,好土。”
丁识嗔道:“不识好歹。闻易特地给你挑的。‘如此高花白于雪,年年偏是斗风开’,你看他给你的赞美多高。”
为什么又是这样。她仿佛一直和艾良共享所有她和丁闻易独有的美好的秘密——猫的名字,花的气味。空气像有了阻力,江风夷颤抖的手怎么也敲不下去,转身离开了。
回到病房,阿吉说:“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他在睡觉,就没打扰他。”她转进卫生间拿水桶,朝病房那头说,“阿姨,我打点热水给你擦身子。”
“去开水房打。”病人在外头喊道,“要烫一点!花洒这个水太凉了。”
“知道了。”江风夷倒掉刚接的小半桶热水,出门去开水房。她腹诽花洒的水明明已经很热了,为什么还觉得不够烫,一定要烫伤才好吗?
开水房嗡嗡作响,水流很小,她蹲在门边等,胸膛里有海浪拍岸。
丁闻易如果真的在乎你,至少应该发消息告诉你吧?她在脑海中分裂成两个持武器对话的红蓝小人。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你自己说的只做朋友。你刚才应该推门进去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捏了?可是我很想他。你真讨厌。可是……
水漫出来,哗啦啦响,她吓得慌忙伸手去关,不小心又被水龙头烫得跳起来。
没一件顺心的事。
晚间的电视连续剧被调低音量,变成了哑剧,病人在床上慢慢睡着了。江风夷守在一旁,看画面中的一男一女做出疯狂的神情,但是没有声音,很滑稽。那场矛盾激烈的戏过后,只剩下白开水似的乏味的脸。江风夷不再感兴趣,低头看她和郑伯劳的谈话。
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动起来,变成奔跑的小人儿,她的眼睛一个也捉不住。她频频拿出手机看,没有任何新消息。
一切都变得枯燥,一切都变得焦灼,她好像忘了自己的姓名,陷入虚无之中。
她闭上眼,躺在折叠床上,手机熄屏压在腰下,耳机里唱“她曾是快完成的家,温暖的火把”。
后腰压着的手机震了震。她抽出来看,是丁闻易打来的电话。
有种灵魂重新回到身体里的感觉,她按下接听键,用沉默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