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随军,陈水秀都快麻木了,以前是那么渴望,现在觉得办不办都行。她今年三十三,跟长青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早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章小叶倒是很欢喜,盼了那么久,终于能去部队上了,一家人也能团圆了。可赶上高考,她得在家乡参加考试,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恐怕就要去学校了。出于谨慎,随军的事儿未对任何人提起。陈水秀揣着这个小秘密,时不时地瞅瞅日历。继国和继军吃着饼干,想起来了就问:“娘,爹过年为啥不回来啊?”“呃,你爹忙着干大事呢!”陈水秀看着俩娃娃,一脸疼爱。继国和继军对父亲的印象,仅存于照片之中,那个戴着大盖帽,英姿勃勃的军人就是他们的爹。说起来是一脸自豪,镇子上哪家能吃上高级饼干啊?这是从省城寄来的,别的娃娃见都没见过。日子一恍而过,迎来了“春节”。有秋粮打底,村民们过了一个好年。家家户户剁了猪肉馅子,包了饺子,可谁都不敢声张,生怕邻村来借粮食。其他几个富裕村子也藏着掖着,跟柳沙湾大队学着叫穷。公社开会动员了几次,可收效甚微,谁也不愿腾出粮食来。许书记晓得大家的心思,被前几年的困难吓住了,再也不敢大手大脚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上县里催促,就说:“俺们七里店公社有七八个困难村子,还等着上面救济哪!”县里摊派不下来,支援外地就打了折扣。谁让全国各地都困难呢?只好咬牙坚持一下,等到春荒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阳春三月,杨柳青青。麦苗冒出来了,田野里披上了一层绿毯。天暖和了,村民们换上了夹袄,轻简了不少。长志家也备齐了砖瓦木料,请了木工师傅,准备盖房子。开工那天,村民们都来帮忙。打地基,砌墙,上门窗,上梁,热闹得就像过年一样。继宗媳妇顾不上纺纱了,跟江玉梅替换着烧茶做饭,忙得脚不沾地。十来天功夫,就完工了。三间大瓦房,两间灶屋,院墙没拉,就那么敞着。这时候的宅子还是传统工艺,青砖灰瓦,屋檐高高挑起,滴水檐上铺了一层细瓦,很是讲究。新房子盖好了,要晾一个夏天和一个冬天,到来年春天才能搬进去。江玉梅去了一桩心事儿,舒了口气。她跟继宗媳妇说:“这片宅子给继宗,以后你们单门立户好好过日子……”继宗媳妇满心欢喜,恨不得立马搬进去。等继宗回来,就挖两棵桐树苗,栽在院子里,还打算圈一个篱笆,围个小院子。章老爷子也拄着拐棍,去新宅子那边瞅了瞅。他想起当年外出闯荡回来翻盖院子的情景,就跟怀良说:“怀良啊,长志这些年攒下的钱,怕是花干净了吧?”“嗯,盖房子哪有不花钱的?”章怀良想支援几个,到底忍住了。他跟前还有长河,等到长河娶媳妇也要翻盖房子呢。说到长河,自打考上军校就没回来,这娃娃跟长青一样,翅膀硬了就飞走了。章怀良心里念叨着,嘴上却不肯说。他只要得空,就把长河的信拿出来瞧一瞧。赶上叶子回来,就说:“小叶子,给你小叔写封信,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挂念。”老家的事儿,章小叶顾不上过问。她忙着复习,准备参加高考。这是人生中的大事,马虎不得。可学校里“学工学农”照常开展,每个星期都要外出劳动。她不敢偷懒,就咬牙坚持着。现在不论做什么都讲表现,表现不好,说明思想有问题,高考录取也会受影响的。一晃到了六月,夏粮收获了。全国粮食大丰收,困难时期终于过去了。章小叶也迎来了高考。她基本功扎实,考得很不错。下了考场,就一溜小跑往外赶。校门外,陈水秀正提着军用水壶在石灰线外面等着,见叶子出来了就扬着手。“叶子!”“娘!”章小叶跑过来,接过水壶,“咕噜咕噜”灌了两口。陈水秀看着闺女,个子又长高了,亭亭玉立,身段也显出来了。“娘,您瞧什么呢?”“叶子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章小叶的脸微微一红。她十六岁了,像这个年代的女孩子一样,梳着两条麻花辫,清秀可人。估了分数,填报了志愿。陈水秀想去长瑜家,跟长瑜打声招呼。章小叶怕有闪失,也未阻拦。“娘,您趁着天黑过去,不要让人家瞧见了。”“叶子,娘晓得。”章长瑜在县教委当副主任,虽然不管高考的事儿,可有人操心总好一些。果然,章长瑜很热心,说:“弟妹,侄女的事,我都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