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甄还没问完话,陆宴就听不下去了。他颀长的身影被日光拉了很长,嘴角挂上了一抹冷笑,目光越来越沉。那般对待,哪般对待,他怎么对待她了?他碰了她,还不是她也主动了?胆子肥了,竟然把他跟那些人放在一起比。待沈甄画完之时,又过去了半个时辰,跨出门槛,就见陆宴双臂交叠,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眼下沈甄觉得自己立了功,自然也就没细究他那个眼神。这时,孙旭连忙跑了过来,冲着沈甄道:“可是画出来了?”沈甄点点头,“宋姑娘这次说的和呈文上写的略有不同,那日她见到的人,应是大脸盘,高颧骨,细眼睛,身量比宋姑娘高出一头,偏瘦。也不知怎的,我作画时,便觉那人不像是汉人,倒像是鲜卑族。”说着,沈甄将手里的画递给了孙旭。孙旭拿过来一看,越看越觉得熟悉,便对陆宴道:“陆大人,那王照的亲姐,是不是就嫁给了鲜卑人?”陆宴点头,“确实如此。”孙旭道:“那陆大人送先生回去吧,我还得再回趟衙门。”——上了马车后,沈甄便摘下了帷帽。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看着陆宴道:“大人,我的发髻乱不乱?”陆宴看着她澄澈的目光,抽了抽唇角,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时车轮刚好压过几处凹凸不平处,车身一晃,摆弄发髻的沈甄便一个不小心,栽倒在他身上。哪怕她并非故意,这样的姿势,也有了几分投怀送抱的意思。作者有话要说:他是不是活该被挠?分寸。马车轱辘轱辘地行进着,沈甄的栽倒在他身上,闻到了那股檀香味后,不由立马弹了起来。见他眉宇微蹙,她忙端坐好,摆弄了下自己的裙摆。陆宴心中不快,神色也跟着冷了许多,见她老实了,便用食指揉着太阳穴小憩了一会儿。徐徐的惠风将马车的缦帘吹得忽起忽落,沈甄透过这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色。长安真是一点都没变,依旧是那般繁华,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吹拉弹唱,好不乐乎。只是昔日里那个门庭若市的云阳侯府,再也无人问津罢了。穿过朱雀大街,便到了延福坊,路过一处府邸之时,沈甄突然抬手攥住了缦帘,街景后移,可她的目光却随着那不断变小的宅院渐渐飘远。那是李府,现任工部侍郎李棣的宅子,沈姌的夫家。一想到大姐姐,沈甄的心里微酸,泪珠子还未涌出,便想到了自己不能哭,于是手劲一松,放下了缦帘,回了目光。不看、不思、不念,就好。沈甄深吸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小脸就被陆宴用手扳了过去。他的拇指抵在她的下颔上,手劲儿不轻不重,沉声道:“怎的了?”沈甄看着他冷淡的目光,便知道眼下不是个开口的时机,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没怎么,大人歇息吧。”在沈甄看来,她的请求一旦被他拒绝,日后再想开口便难了。得再等等。接下来一路,陆宴一言未发,也不再看她,回了澄苑,便径直回了书房。沈甄看着他一反常态,着实费解。明明她今日还帮了他的忙……怎么就……昏黄褪去后,便是漆黑的深夜,万字花墙的角落燃起了灯,照亮了光秃秃的柳枝,和恒久不变的青松,院子里的喁喁细语渐渐隐去,只剩下,浴桶中发出的汨汨之声。未及亥时,陆宴推开了净室的门。入眼的便是靠在浴桶边上,睡着了的沈甄,她的三千青丝拢于耳后,大片的肌肤露在外头,身上斑驳的红痕,全是他作恶的痕迹。陆宴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侧,垂眸看她,只见她下颔上还有一个拇指印。可他不过是轻轻捏了一下,是她太娇嫩了。他伸手试了下水温。凉了。他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整个人捞了出来。沈甄惊醒,本能地扑腾了两下,与他四目相对后,便松了力气,老老实实地挂在了他身上。陆宴解下身上的大氅,盖到她身上,将她送回了屋内。沈甄冷地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衣裳。她方才未着寸缕,下意识地以为他会做些什么,可他只是将她放好,转身又出去。仍是一言不发。这下沈甄总算是察觉出不对来。他的双眸一旦染上那股薄凉,这屋里的空气都变的压抑、且难以喘息。她闭上眼睛,从早上一出门开始回想,一切都如平时一样,究竟哪开始不对了呢?沈甄自认她整整一日都没说错话才是……她惴惴不安地想着今晚该如何同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