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抬起杯盏,轻抿了一口,小手指微颤,又放回到桌案。风淡云轻道:“我若是想养个外室,不会费这些功夫。”区区一个外室,他还能养不住吗?他的话音一落,一个诡异的想法从沈姌脑中划过。她手中的杯盏“啪”地一下在地上碎裂开来,“世子难道是想……?”陆宴盯着沈姌无比震惊的目光,面色不改道:“是。”沈姌猛然站起,道:“陆大人莫要开玩笑了,您打的主意,镇国公府不会同意,靖安长公主也不会同意。”也许陆宴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诞,也许是沈姌根本就不信。两个人,谁也没提那个字。……——将沈姌送走后,陆宴回到了澜月阁,还没进门,就看了小姑娘偷偷抹眼泪的动作。陆宴嗤笑一声。果然。方才在西厢,他的心口便一直抽疼,就知道她在这屋里定然是又哭了……见他走进来,沈甄连忙起身道:“大人,我大姐姐呢?”“回去了。”陆宴道。沈甄咬了咬唇,“大人同我姐姐说甚了?”听听这防备的语气。陆宴脸色一沉,抬手便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沈甄的额心立马出现了一道红印,“怎么,怕你大姐在我这受气么?”沈甄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答,小声道:“大人不会的。”闻言,陆宴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沈甄一噎,没答上来。不过看他的表情,她倒也猜得出,他应该不会为难长姐。只是沈甄永远猜不出,方才他用了多少手段。他一坐下,先是指责沈姌不该随意闯入澄苑,而后又拿着伪造文书的罪证给她一个下马威,最后,再施以恩惠。一瞬间,他便从居心叵测之辈,变成了正义凛然的陆大人。谁也不知道,就在沈姌大声质问他是不是要将沈甄接进门做妾室时,他放于膝上的手青筋凸起,微微颤抖,心都跟着慌了。沈姌的话,就像是一柄剑,生生将他脚下平静的路劈成两半,变成了一个分叉口,和两条不知会通向何处的路。几乎是逼着他,让他面对了这个从没想过的问题——陆时砚,你究竟是想让她为妾,还是为妻。真相沈姌走出澄苑的一瞬,外面竟坠起了雨珠子,长安街上影影绰绰,如梦似幻。清丽举起一柄油纸伞横在沈姌的头上,“姑娘可是见着了?”沈姌点了点头,道:“见到了,走吧。”至李府,她坐在紫檀木圆凳上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陆宴的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姌的嘴角勾出了一丝认命的苦笑。何等高明的男人。微风拂过,她回想方才的对话。那男人神色幽深,语气笃定,仿佛带着一股天然蛊惑人的魔力,让人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去猜,去想。他的话会让你产生无尽的遐想,让你误以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甄。然而呢?他其实什么都没说。仔细想想也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怎可能为了一介罪臣之女参与党争?替东宫寻医,不过是因为圣人想扶太子罢了。他所做的一切,如果用四个字概括,那便是顺势而为。沈姌的双指死死地捏着杯盏的边沿,就沈甄那个性子,做了那人的外室,与羊入虎口有何不同?可她有甚资格责怪陆宴呢?他的立场,顺势而为并没错,就连他最后同自己说的话也没错——沈甄如果落到别人手里,过得不会比现在更好。呵。沈姌自嘲一笑。很多事,从一开始,便是她的错。夜幕降临,清丽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姑娘,外面宵禁了,姑爷今日应是不回了。”沈姌“嗯”了一声道,“伺候我更衣吧。”沈姌褪下了上襦。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片青紫,怔怔出神,这些都是那个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他都同自己动手了,又怎会回家?沈姌将头发捋到耳后,看着室内摇曳不熄的烛火,回想起了五年前。她遇上他那年,不过才十六。那是一个夏日,她随几位姐妹去慕兰湖畔的舒汨阁赏花,也许是刚下过雨的原因,青石板路太滑,她竟一个不小心,直愣愣地向慕兰湖中栽去。池水呛入了她鼻息。只听“扑通”一声,有人入了水。众目癸癸之下,她就那样被李棣抱了上来。接下来的事,便是一个傻子也猜出来了——李棣上云阳侯府提亲了。沈姌根本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那日舒汨阁四周皆是女眷,怎会那般巧的有位穷书生无故经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