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荷顿利益党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然而几乎同一时刻,新人民党这边就拿茶杯敲起了桌子——这是十二区议会里的嘘声,玻璃底连续撞击桌面,汇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汤安几次要求众人安静,但这次没有人听他的,直到安托万起身向众人示意,这片“嘘声”才渐渐止息。
“毫无逻辑。”老人转向赫斯塔,“女士,我不得不说,这种煽动性的言论让我感到非常不适,这里不是个人的演讲台,或是让什么人喊话、出风头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是一片土地和土地上住民的未来,它绝不是喊两句口号就能行得通的。”
接着,他又看向肯黛:“相信肯黛女士也有一样的体会。”
肯黛不置可否。
“是否要向原十二区自由党复仇以泄愤,和是否要针对其发起火力攻击是两码事,就像划定边界和以暴制暴是两码事一样,”老人道,“即便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火力打击,也必须在议事厅内经过妥善周密的讨论,在完成这一套程序以前,我们绝不能——”
“那么AHgAs只能自行执行打击任务了。”赫斯塔说道。
一时间,议事厅又一次安静下来,安托万与汤安脸上都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他们都记得AHgAs并没有自己的导弹发射装置,甚至像坦克这样的重型武器都只能由联合政府调派布防,这些年AHgAs一直在强调这一点,这是她们无害化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现在这个新上任的监察官竟然说她们要自行执行打击任务……
安托万两手按在了手杖的鹰头上,他身体微微前倾:“请问贵方要怎么自行执行打击任务?”
赫斯塔平静开口:“十四个大区,每一座母城内部,都有一处由AHgAs独自控制的——”
“简·赫斯塔!”
屏幕上的肯黛发出一声厉呵斥,试图阻止赫斯塔继续说下去,但赫斯塔不为所动,她摘下了用来聆听线上参会者声音的耳机,接着道:“每一座母城内部,都有一处由我们控制的武装基地,在母城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对各大区宜居地内的任意目标进行打击。”
议事厅内众人愕然,所有第三区连线的官员亦瞠目结舌。
“母城……允许?”安托万艰难地咀嚼着这个信息,“母城怎么允许?”
“就像母城允许人们使用技术蓝图一样允许,”赫斯塔回答道,“母城是如何允许人类不断解锁和使用她的技术,她就将如何允许AHgAs使用她的武器——”
“这是不可能的!”肯黛厉声说道,“母城留给AHgAs的武器是抵御螯合病的最终防御,根本不可能拿它来参与武装斗争,你以为二号办公室会被你的这些胡话蛊惑吗?赫斯塔!我告诉你,这种事非但不会发生,你还要为自己今晚在这里说出的每一个字负责。AHgAs绝不会饶恕你这种——”
“赫斯塔女士,”汤安指了指耳机,“你还是戴上耳机听听吧,肯黛女士似乎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不用听就知道她会说什么,”赫斯塔看向议事厅众人,“她的职责是保护母城,干涉不了我的工作。”
安托万也摘下了耳机,他一双鹰眼盯着赫斯塔:“看来水银针内部的分歧已经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你想要用今晚的这些……激进提议说服我们,不如先试试说服你们内部的成员,等你们什么时候达成了一致,什么时候我们再——”
赫斯塔看了一眼表。
“已经结束了。”她低声道。
“什么?”安托万微微眯起了眼睛。
“AHgAs今晚对十二区自由党入侵其安全区并杀戮大量平民的复仇行动,已经结束了。”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茫然,对于赫斯塔的这番话,许多人还未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当中有谁与十二区自由党保持着联系,我相信你们在一小时前就会觉察到一些不寻常。”赫斯塔平静道,“我们的复仇行动,从十二区自由党宣布负责后的二十分钟就开始了,行动内容如我所说,缘由我也都讲过了。
“这次行动,由我直接与二号、四号、五号办公室沟通确认,并迅速得到了母城的授权许可。”
赫斯塔回过头,看向了屏幕上的肯黛,画面上,肯黛微微张口,赫斯塔读口型,发现肯黛正在低声喃喃“赫斯塔”,于是她拿起耳机,贴近左耳:“嗯?”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赫斯塔将耳机丢在了桌上。
“如肯黛女士所说,”赫斯塔环视一圈,“AHgAs已经将自己的主体部分撤离了十二区,目前还留在这里的水银针,不是为了保护母城,就是肩负着特殊任务。我也再次提醒诸位,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再有任何一个水银针应调踏上这片土地,如果接下来十二区遭遇螯合病风险,请诸君同各党派下的雇佣水银针协商应对策略。
“如果各位认为,有什么需要让AHgAs知道,或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同我们协商,来预约我的会议,稍后,我会将自己的日程共享给各位,今晚我暂时还有别的事要忙,再会。”
赫斯塔将桌上自己的纸笔收了起来,显然是准备离开。
“请留步,监察官!”
赫斯塔回过头,见又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男人站起了身,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是《守卫者日报》的记者,在我印象中,此前AHgAs并不会选择——”
“那就把今晚视作一个分野,”赫斯塔打断了那人的话,“从现在开始,AHgAs和从前不同了,过去、现在、将来……所有我们流过的血,都会留下痕迹,都会激起回响。”
赫斯塔迈着大步离开了议事厅,在踏出大门之前,她听见一个声音低喃着自己的名字,她的目光循着声音看去,瞥见了坐在高处的科维希克。
赫斯塔很快消失在门后,这目光的交汇只持续了一瞬,却令科维希克浑身战栗。
从赫斯塔那张冷漠无情的脸上,他仿佛看见了父亲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