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的日子总是伴随着操劳,年事已高的柳侯已经习惯了在汤宫休养的生活节奏,这段时间,她是一天起得比一天晚,还不得不拖着疲弱的身体处理国事。
等到今日清早起床,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完全不能动了。
在发现自己的腿不能动了以后,她没有命人去召来儿子和女儿,反而先让人请来了王弟怀桑。
怀桑自柳侯回宫后就没有回自己在庞城的住处,而是一直住在柳侯的侧室里,来的极快。
“是否请大巫来看看?”
见到柳侯敲打着自己的双腿,怀桑压低了声音,“如果‘请神’的话,也许能请到会医术的鬼神……”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柳侯苦笑着摇头,“这双腿完全没有知觉了,鬼神来了也难救。”
她没有告诉怀桑,自己三年前就请过一次“神使”。
那时,请来的确实是个医神,她也对自己进行了诊断,按照医神的说法,她生孩子时伤了身体,腹内的病灶已经向全身扩散,内脏和血液都受到了感染,随着病情一步步发展,轻则关节肿胀无法行走,最后内脏一点点衰败;重则脑中有疾,最后变成痴傻的活死人,活生生窒息死或饿死。
而以人间的治疗水平和药物条件,仅仅是降神,根本不可能治好她的疾病,只能靠调养。
和每一个老人一样,柳侯害怕死亡的到来,所以当知道连鬼神都难救后,她立刻选择了放下一切,将治国的重任交给了阿好和其他大臣,自己则前往汤宫,安心调养身体。
随着病情的加重,柳侯的下半身关节果然肿大起来,然而她不忧反喜。
对于她这样性格的人来说,只是不能走路并不能影响她的权利,宫里多的是可以替代她双腿的人,可如果她变成了痴子傻子,那就真的只能毫无尊严的任人宰割了。
她身体糟糕成这样的秘密,只有巫殿中的大巫江和她自己知道,但大巫不能对王族撒谎,一旦阿好或怀桑去询问大巫她的身体情况,这个秘密也就保不住了。所以虽然病重,柳侯却一直让人觉得自己只是下身有疾,连请巫医的时候都很少。
“我不能动的消息瞒不住,你去寻一块大点的木板,再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力士来,以后我进出就将我放在木板上,让他们抬着我,免得他们以为我病重到下不了床了。”她早知道自己肯定有这么一天,已经想好了办法,“再过几个月阿好就要领队去王都朝贡,这是阿好成年后第一次在诸国面前亮相,我这时候不能出事,否则国中必有动乱。”
前任殷王昏聩,对诸侯国的掌控力太差,原本掌握着的八十多个诸侯国骤减至四十多个,而这四十多个都和殷国有着血脉或联姻的关系。
现在新王上任,第一件事肯定就是立威,之前那些怠慢主国的诸侯国以后会不会被收拾都很难说。庞国以前虽然也按时朝贡,但既没有派王族去殷国当质子,也没有任用多少殷人做卿士臣子,要是这时候有人在新王耳边挑拨,搞不好也要多事。
“要不然,让我去王都朝贡,由王女留下来照顾您吧。”
怀桑想了想,建议道,“国中不能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子期年幼不能服众,我去最合适。”
“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我只是不能走路了而已。”
柳侯嘴里虽这样说,但眉头却皱得死紧,“不过也要以防万一,我准备让阿好这个月熟悉下军中情况,为以后领军做准备。”
怀桑一怔。
“你我年纪都大了,以前有我撑着,庞的国强人多,阿好不需要以军功立足,但现在我身体衰败,其余邻国听到我病重的消息,未必不会趁机进攻我国、掠夺人口与土地。”
当年她继位时,便有戎狄看她年轻,大举出动,侵犯国土,更有他国趁机攻占盐池。那时她刚刚继位,便遭逢波折,用了好几年才喘息过来。
想到过去,柳侯脸上难掩忧色,“以前她年纪小,心性和能力都未定,贸然领兵,一旦败了,那个‘战无不胜’的预言就会变成笑话,但现在不同,她治国之能已经得到国人的认可,军中又有你的支持,该熟悉军务了,负责一旦有外敌突然来犯,连如何应对都不会。”
“可这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点?还有两月王女就要去朝贡了,就这点时间,别说历练,怕是连军中的人都认不全。”
怀桑犹豫着问,“是不是等王女从王都回来更合适?”
“她以后要做的是柳侯,又不是将军,什么‘战无不胜’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只要她能指挥动庞的,打仗不必她亲自上阵。她现在要做的,是熟悉军中各级的将领,让军中的士卒认识他们将来的国君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