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走长生刚失手落地上的干粮袋,抱着猫进了房。在她背上的时候那人就睡得浅,应该快醒了。晏行在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中醒来。身上的盖着的东西太过沉笨,压得他很不舒服。他坐起身嫌弃地盯着身上那条看不清原色的干豆腐,脑中陆续浮现出流云的尸首,女人不耐的神情,还有一路上颠颠晃晃的杂沓。他逃出了宫,离开了那个金雕玉砌的牢笼,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战乱里。半掩的木门被咯吱推开。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之前,天地还是一片混沌,灰蓝色的光裹挟着早冬的寒风透进糊了草的破洞窗子里,给人一种压抑的逼仄感。罗綦缩着肩,搓搓手臂吸着气,一进来就立刻关上了门,抵御住大部分寒风。今年冬天可真是冷得慌,连她都有点儿受不住。她把猫放下,看见床上坐着的黑影子一愣,随即道:“你起来了,吃点东西再睡吧。”晏行裹着宽袍子坐在斑驳墙面打下的阴影里,手脚全是冷的,饥肠辘辘,还要面对一个有可能居心叵测的异性。之前逃命的时候太过混乱,他来不及多想。现在睡了一觉冷静下来他又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要是这个女人趁火打劫或提出其她什么无理要求可若是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从宫里、从北狄人手下逃出来呢。晏行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生怕一说话就打破了现有的平衡。他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罗綦干脆先放下猫,燃起一堆干草木头,在房间中央的灰坑里烧起了火。火堆带来了光明与热气,冲散了相对无言的尴尬,升腾起一室温暖。晏行攥了攥冰凉发痒的手指,抬头偷看着那个专心对着火的女人。觉得好奇。一只棕黑相间的花猫也迈着小步子慢悠悠晃到了她身边趴下,张开嘴慵懒地软声喵叫,蹭着她的腿撒娇。罗綦取来个豁口破碗,大方地从粮袋里捞了把碎饼屑放里面,还有一根小鱼干儿直直插在上面,随后交换似的用力捋了一把它顺滑的毛,推了推它干瘪地肚子柔声道:“吃去吧。”在这种人都吃不起荤腥的年代给猫吃鱼简直是一种奢侈。罗綦没觉得有什么,不远处仔细观察着她们互动的晏行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给猫吃鱼天经地义,宫里都这么养的。他无非就是羞愧于自己的小人之心,这女人心肠应当不错,所以帮了他一把。罗綦收拾完猫,往一口烧黑了的锅里加了勺井水,然后回头对着晏行粲然一笑。爹生娘养的好长相疏朗大气,比前几年母皇钦点的探花娘还好看,就是举止有点鄙陋。罗綦蹲过去给晏行递上一个棕黑色的窝头。她谦虚道:“家里寒酸,你将就点儿。”其实,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她还挺得瑟。晏行抿唇摇摇头,这哪里是一点点寒酸。用空闲的手并着脚推开那床比石头还硬的被褥,他两腿一弯坐在床沿上。他没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可逡巡了满室,唯有这一处是可以坐下的。要不然只能像女人一样粗俗地岔腿蹲在地上,对于一个男子来说这是极其不雅的举动,易遭人耻笑。他不安地将早已合拢的双腿并得更紧,握着粗糙的面食难以下口。罗綦抱着杂面饼子啃得正香,落下来的小屑也没放过,拢起来全塞进了嘴里。她见晏行干坐着不吃赶紧招呼道:“吃啊,别客气。不够还有。”这窝头可是家里为数不多精细粮食。当初她还富余的时候掺了点儿白面蒸的,软和香甜。上回长生闹着要吃她都没舍得给,这时候一股脑全奉给了晏行。晏行在她期待的注视下,闭眼小小咬了一口,含在嘴里,不上不下。光靠分泌出来的口水根本嚼不动也咽不下去,堵在喉咙口还有点儿泛恶心。没搅碎的糠皮肆意刮着娇嫩的唇舌,干涩太过,狠狠在里面留下几道小口子。粮食的麦香气早就在因放的时间太长而散失,只余弹牙的粗硬甚至还发了馊。晏行本想给她个面子,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了,掏出袖子里的手帕侧头皱眉吐了出来。“我不饿。”就在晏行把窝头又交还给罗綦的下一刻,他就眼睁睁看着罗綦掰去还沾了他口水的那部分直接扔进嘴里,接着还剩了大半个的窝头又被她塞回了粮食袋子里留作以后的口粮。晏行一阵羞窘,他吃过的东西该是扔了的,别人怎好再吃。而且这种难吃得算不上食物的东西她竟能吃得那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