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到我了吗?
林宥赦伸出手,想要去帮祁云岚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情爱是什么,他不知道,但这世上,倘若有一个人让他愿意亲近的话,那么这个人,必然是眼前之人。
这个人,若是可以的话,他绝不愿让他经历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迷惘、落寞和孤单,偏生天不遂人愿,这个曾经跟前跟后喊自己赦哥的少年,这个曾经一见到自己就笑得无比灿烂的少年,已将自己视作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与自己隔着血海深仇……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他只是想替父亲和母亲报仇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难道他做错了吗?
难道那个人不该死吗?
他有点头痛,闭上眼睛,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终战(十)
滂沱的大雨噼里啪啦,反而将这漆黑的夜衬托的愈发宁静,到了后半夜,雨势渐小,混杂其中的打斗声反而显得愈发明晰,林宥赦睁开眼睛。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除非有心人,普通人绝不会涉足此处,想到迟迟不来与自己会和的穆衡,林宥赦心中的不安陡然滋生、蔓延、疯长,下一刻,他拿起腿边的剑,一跃而起,险些与一个急忙入内的黑衣人撞在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林宥赦对那黑衣人道。
黑衣人非常谨慎,看了一眼祁云岚的方向,祁云岚仍在熟睡,黑衣人凑到林宥赦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什么。
果然出事了,林宥赦点点头,对那黑衣人道,“我知道了,派几个人拦住他,我们这就离开。”
黑衣人点头应是,快步走了,林宥赦转身,欲拉祁云岚,这时候,变故顿生!
祁云岚半夜装睡,一直在试图运转真气,冲破穴道。
黑衣人进来前,那些穴道已经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只要再有一时半刻,他就能够趁着林宥赦放松心神之际,冲破禁锢,反将他擒住。
可是黑衣人的到来打破了他的计划,使他不得不提前执行。
缓缓流动的真气骤然凝聚,汇聚成强悍的一股,洪水冲击堤坝一般,一重接一重,猛烈地冲向那些穴位,终于在又一波猛烈的冲击之后,堤坝一个接一个地溃裂、倒塌,经脉承受不住,一一爆开,真气的运转却是一往无前,顺畅无比,祁云岚把闷痛声咽回喉咙,猝不及防,一剑刺向林宥赦。
祁云岚强行冲破穴道,以至于经脉受损,情丝蛊的作用下,林宥赦的经脉亦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他没有堤防,霎时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沿着四肢百骸迅速传遍全身,他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因为震惊而疾速紧缩,尚未来得及应对,肩膀已经挨了祁云岚一剑,血流不止。
祁云岚刺伤对方,自己也不好受,右肩一痛,渗出鲜血,险些握不稳剑。
“云岚,你这是何苦……”林宥赦捂住右肩,急速后退。
祁云岚面容冷酷,“别废话,我说过,要我束手就擒,妄想。”
二人迅速拆了几招,林宥赦苦笑道:“几年没见,云岚的武功果然大有长进,真叫赦哥感到意外。”
祁云岚从前练功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拜过的师父包括但不限于祁朝天、沈郁、季阳平等人。
但是这些人,个个都是稀世罕见之才,高处待惯了,总觉得所有人都该跟他们一样,一点既透,顺带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如果做不到,那就是资质太差。
祁云岚因此没少被埋汰,尤其是沈郁,总是指点一两句,便坐在一旁闲闲喝茶,祁云岚练得不好,他也不说破,只是连连摇头,唉声叹气,仿佛祁云岚是块修炼多年,终于成精的朽木,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白费精力。
所以比起他们,祁云岚更愿意跟林宥赦在一起,林宥赦温柔、细致又耐心,笑起来如春风拂面,朗月高照,自己练错,他也不生气,反而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演示,一遍遍纠错……温声细语,循循善诱。
一个冷情冷性、视人命如草芥之人,真能伪装二十余年不露馅吗?
亦或他本就是个温柔至深之人?
他幼年颠沛流离,少年遇人不淑,一路披荆斩棘,艰难长大,被周遭的环境逼迫着、裹挟着,不得不将自己的那份柔软收起来、藏好,再竖起一层坚冰将其牢牢包裹,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可现在,那些伤害他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些逼迫他的人也已自取灭亡,自己怎能继续看着他,一步错步步错,以致回头无望,踏入炼狱?
“赦哥,收手吧。”祁云岚痛声道。
林宥赦笑容敛去,淡道:“我说过了,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祁云岚急道:“你现在就停手,随我回净月湖,有沈叔叔和季叔叔在,没有敢动你。”
林宥赦苦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沈郁一直不待见我,从不拿正眼瞧我,他会愿意收留我?就算他愿意,净月湖能抵江湖正道的追杀,那么朝廷大军压境呢?我杀了元嘉帝,萧成运势必要为他父亲报仇,到时候沈郁会怎么办?他会愿意为了我,拼上整个净月湖吗?”
“朝廷不会派大军压境的,”祁云岚信誓旦旦,“元嘉帝死是因为他该死,成运他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只要你愿意随我回西峡山,给我爹我大哥磕头认错,我就带你回净月湖,沈叔叔那边也有我,我可以说服他。”
说话间,二人已经交手上百招,祁云岚的攻势如疾风、如骤雨,连连击向林宥赦各关节部位,腕、肘、肩、膝盖,足踝……意图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林宥赦挨了他十几剑,各处爆出血花,已然成了一个血人,却依旧咬牙站着,他只防不攻,伤祁云岚就是伤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