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善果,论宿命。”
“唉,今年要是再不下雨,地里种的东西可怎么办……”
“下游都干了,上游也快没水了……”
“地里种不出粮食,人活不下去,天下就要大乱了……”
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没死的也只剩一层薄皮覆骨,不人不鬼,游荡在炼狱似的人间,在这饿鬼载途的土地之上,抠树皮,挖草根,可天久旱,地无获,树木枯死,荒草不生,那点树皮早被一刮再刮,啃吃得渣子都不剩。抠无可抠,挖无可挖,就有人成了粮,有人成了魔。
妇为不羡羊,幼为和骨烂。先切佐肉脯,后烹躯暴腊。
村子里有户人家,男人去参军,留下了妻子与两个孩儿,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孤儿寡母尚不知情时,就被投为两脚羊,必须推出一个,供全村烹食。两个和骨烂与一个不羡羊,全村都知道哪个更好吃,都等着她家推出小的那个来。
家中有粮时,妇人吃最后那一口,家中无粮时,妇人就成了那第一口。
那妇人走后没过几月,甘霖天降,大旱得解,参军的男人归家,却只见两个孩子,心痛之余,便让小儿子改了随母姓,以追忆亡妻。
村子里没人知道那妇人叫什么,只从那小儿子改姓的荒唐事得知,她应该姓庄。
那小儿子长大后也跑去参了军,可惜没投到明主麾下,他不愿为虎作伥,不顾上令,偷偷放了被充作山匪的无辜百姓,凡事都有代价,他的代价是死在乱刀之下。
又不知多少年后,一对姓庄的姐弟互相扶持,历尽艰辛告了一个大状,揭穿了当年以民充匪的脏事,让祸首伏诛,为亡者昭雪,在朝堂掀起波澜,在民间留下佳话。
可惜的是那对姐弟,多年筹谋收集证据,一朝事了,胸中那口气散了,人就撑不住了,那姐姐还好些,弟弟却受过重伤,当堂便没了。
两脚羊,乱刀丧,血溅公堂……
一代一代又一代,每一位主人公都姓庄,无一例外,都是早死的命,庄木雨不得不一个个看下去,看过他们的生离死别,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间回到了熟悉的客厅。
“小雨,爸爸去帮忙抗洪,你乖乖在家,饿了就去隔壁婆婆家吃饭,千万不要乱跑,”一个年轻男人在玄关穿鞋,“哦对,记得把你作业写了。”
“知道了爸爸,非要提作业吗。”他身后的小男孩不高兴地撅着嘴。
年轻男人笑了笑,回身想摸他的脑袋,被小男孩嫌弃躲开:“你刚摸过臭鞋!”
“好了好了,爸爸走了。”
大门轻轻合上,庄木雨急忙追上去,很想拉住那人,让他千万不要去,至少过了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再去也可以,就是不要今天去。
可他什么都触碰不到,拉不住人,也挡不住门,急得团团转,跑回那小孩身边大喊大叫,可那孩子只知道低头写作业,一点都没听见。
他又一次看到了他老爹躺在楼梯底下的样子。
又一次抱着数量惊人的元宝纸钱来到他老爹墓前。
然而这一次清明没有下雨,只是个阴天,他在老爹墓前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离开墓园后去了最近的公交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