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任他继续玩世不恭,江警官乘电梯上去死者家一探究竟。
下属们已经在屋子里忙碌了。这里的情况,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对这案子有个大致的判断——诡异的谋杀,或者更诡异的自杀。
正对死者跌落地点的窗户,垫脚的椅子和窗台上,都有脚印,和尸体脚上皮鞋的花纹相同;如果现场可以找到遗书,那么,这是一起多么顺理成章的自杀案!
但是,遗书没有找到。屋子里能倒下的东西全躺在地上——台灯、茶杯、电话甚至椅子,一切只能用“狼藉”二字形容。而地面除了凌乱的物件,还站着许多穿制服的警察,显得这房子满满当当。江庭看到眼花时,手下各位偏偏围在他身边,争先恐后地报告:“这里弄成这样,楼下的邻居一定听见了响动,就向她问了情况。她说,大概1:50的时候,她正在午睡,忽然被天花板上‘乒乒乓乓’的声音闹醒。一开始是小动静,后来是一声巨响。因为杨律师在这里住了半年,一直是个好邻居,不曾扰民。所以,她担心出了什么事,就上楼来敲门。最初没有应答,敲了半天后,听见里面传出‘没事,刚才不小心摔着了’,才半信半疑地下楼去。”
“我猜测,巨响多半是椅子,小动静可能是小物件了。其中有一样东西不寻常,就是电话!如果是被扫落在地,通常是机身和电话线的连接处脱开;但这个地方没有分离,反而是线和墙上的接口断开,倒像是被人用力拽的。所以,正在查通话记录,一会儿就有结果了。”
江庭正消化这些信息时,一名嘴慢的下属着急插不上话,索性把他拉到要报告的线索前,让他自己看。
刚进卫生间,就闻到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抽水马桶边缘沾着些黑色灰烬,里面的水里也有漂浮,显然有人在这里烧过什么,又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残留物冲走。
至此,案情已经繁复到一定程度,却还有人要再掺上一脚——外面有人喊着“江庭,宋法医找”!
“我刚才叫人把尸体带回去等待解剖,”还是那嬉戏的调子,“他们搬的时候,无意间把死者的衬衫扯起来了,我看见他腰上有道伤。”
“是先被刺伤,后掉下楼的?”
“不是!旧伤疤,大概有几年了。我上手按了按,里面好像少了点东西。”
江庭瞬间触动,灵光闪过:“一个肾?”
萧萧
询问室里,办公桌后,江庭坐上正位,身后站立两名五大三粗的警员,一派肃穆氛围;角落里,青烟并拢膝盖,柔顺地缩进椅子,十分居家风范。两种气流严重冲突,却又不得不调和,搅拌过后效果喜人:不管做没做亏心事的,都会感到极大的压力。
萧萧坐在桌对面的椅子上,面巾纸按着微红的眼圈,踌躇着下一滴眼泪是否可以掉下来。
“你不要紧张!”江庭主问,“你已经知道,杨一明在下午2:17分坠楼身亡,那时你在哪里?”
“我在事务所整理资料,云素和她都可以作证。”手往角落一指。
青烟点头认可后,江庭继续:“好。你在杨律师手下做事,请问他最近有什么反常吗?”
“没有啊。”皱眉思量,“今天上午还谈下了一单生意,看得出他很欣慰;快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个电话,我听见他说什么‘茗轩’茶座,然后放下话筒就要出去。我当时多问了一句,他扬着手里的那个纸袋,回答说‘我去给人送点东西’。”
“那是什么?”
“好像是什么鉴定报告,我也不太清楚。”
“那后来呢?”
“我就提醒他,出去别太久,下午3:30还约了人呢。他说他快去快回,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萧萧低下头,纸巾上悄悄印出一片湿痕。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任何自杀的征兆了?”
“自杀?”像听到极滑稽的说法,她猛抬头抽搐地笑,“他是世上最不可能自杀的人!”
“为什么?”
“自杀是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他这人最有责任感。我听说,他上学时对刑法极有兴趣,成绩也是系里最好,导师都觉得他会是个出色的刑事律师,但他出道后,却只打民事官司。问他为什么,他说案件越恶性,危险系数越高。他还有老父亲要照顾,暂时不能献身正义。”
“朴素的孝心?”
“是啊。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追求:他想和前妻破镜重圆。”
“真的?”江庭十分重视,“把你知道的,说详细点。”
“听说是一见钟情,然后闪电结婚。我总觉得这么疯狂的事,不是杨律师那么稳重的人会做的。他们婚后有个儿子,孩子得了重病,那女人丢下张离婚协议就失踪了。后来,孩子病死了。”
“等等!他的前妻在危急关头,不能和他共患难,才导致婚姻解体;现在反而是他追着她复合,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他的观念偏古典,特别怜香惜玉的那种。他觉得女人是弱者,需要男人保护。而弱者即使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也是为了自保,是可以原谅的。”
“也就是说,他妻子在生病的孩子面前,选择逃避,保护了自己脆弱的神经,应该算正当防卫?”
“差不多是这意思。所以,他很痛快就在协议书上签字,甚至庆幸生活的重负由自己一人承担,不必拉爱人一起面对经济和心理的窘境。离婚后,给孩子密集治疗的那段时间,没心思考虑自己的事。孩子去世了,他反而觉得现在不会拖累前妻,有资格重新追求她了。本来他在南边经营,已经打出点知名度,可一听说前妻定居这里,就把事务所搬过来,不惜重新开始,可见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