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身后一点头,萧萧从包里拿出那份备受瞩目的文件,拆封后郑重朗读。还是录像里那些废话,果然没怎么改动。
江庭站到她身后,飞快地在字里行间寻找着。青烟说,里面应该有那么一句话……啊!在这里!真的有!
心里感叹过后,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开始有心情观察还在紧张的两人。陆家姐妹隔桌对坐,平时她们如此南辕北辙,现在却出奇相像:都紧抿着嘴唇,好似生怕一张口,真实的想法就会自己蹦出来似的。
当萧萧念出一锤定音的最后一句,两张脸空白了约有半秒,然后,陆文彩笑得理所当然,陆云素苦笑得理所当然。这种出奇平静的表现,仿佛刚刚发生了一件天底下最正常的事情。
江警官口鼻之间,又泛起熟悉的窒闷,勉强支撑着多说一句:“由于陆氏是大公司,关系着很多人的就业,上面非常关心,希望交接手续尽快完成。如果对遗产分配有任何异议,请及早提出。”
母亲
阴云密布的上午,一个穿着简陋的妇女,走进法院的一间办公室。显然,她不常出入这么重要的场所,战战兢兢地四下观望着——办公桌,后面的人,以及他身后的另一扇门。
坐下之后,她虔诚地探过身子。
“那个,法官,”先往高级了称呼,“我想跟您说,是这么回事。陆氏企业的老板,最近死了,您知道吧?他有两个女儿……”
词不达义地讲了陆家的事情,桌对面的制服问道:“您的意思是,陆德的遗产,他的小女儿也该分到一些?”
“是啊!”很惊喜,没想到自己说明白了。
“您就是陆云素本人?”
“不,我是在她们家服务的,我姓周。”见对方露出诧异的表情,“您听我说。原来在家乡时,我有个女儿,很小就得病死了。后来,在城里当大夫的堂兄,介绍我去他工作的医院作杂工。六年前那次车祸,我遇见了他们一家,当时就觉得素素特别像我死去的女儿。那个换肾手术,正好是我堂兄主刀。借着这份交情,我死皮赖脸求着去陆家帮佣。她那么可怜,我得护着她呀……”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这不太好办。通常遗产分配,死者立有遗嘱的话,就依照办理,除非没有获益的继承人,无法独立生活。”
“她有手有脚,活大概能活,但是,但是,”脸上的纹路一致下拉,苦得挤出眼泪,“这不对呀。您不知道她的情况,我听说,初中的时候,她成绩不好,但很刻苦,想考个好高中。那时候,陆先生开始频繁发病,医生建议最好以后都有人在旁照料。他就说‘学那么多有什么用?’,作主让素素上了护校。文彩小姐读大学的时候,她已经在家当免费护工了,一直这么多年下来。她再过几年就三十岁,早是当妈的年纪,就因为整天跟在她爸身边,现在还没结婚呢。她为陆家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这是不是太……”
“太不公平吗?我也同情她的遭遇,但对不起,法律就是法律!”
入网
愈加阴霾的下午,法院的同一间办公室。这次的访客,是一名身穿素净白衣的年轻女人。
“哦,您好。”陆云素小心地坐下,更谨慎地开口,“我是来解决一件事情。这样的,我父亲最近去世了,在遗嘱里,他把所有遗产都留给我姐姐……”
对面的工作人员,耐心地又听了一遍相同的故事:“大概的情况我了解了。您想要怎么处理呢?”“我想,”她露出温柔而又神秘的笑容,侧身从包里拎出一只文件袋,顺着桌面慢慢推进,“我想质疑那份遗嘱。”
对方并没有打开查看,只大略扫过袋上的文字,起身离开座位,拧开背后那扇门。门里站的那个人,穿的是另外一种制服。
陆云素一时脸色发白,脊背也挺得更直。江庭一步步走上前,从上衣兜里掏出那张便条,按在桌上,同样缓慢地推过去,让颤抖的手轻轻拾起。那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她却好像不认识似的,盯了许久不肯移开目光。警官沉重地说道:“写这个的人告诉我,谁拿证据来证明纸条上所写的内容,谁就是凶手!”
这时,颤抖忽然停了,指尖也渐渐松开,那纸看似要飘落在地,却立刻被更用力地握住。手的主人用空灵的口吻探询:“逮捕林凯,假装结案,宣读遗嘱,都是……”
“都是圈套!为了让你自投罗网。”
“这么说,你们是全都知道了?”她的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眉心却依然凝着不解,“我真不明白,这种事外人怎么会想到,这人又是谁……”脸上徐徐泛起笑容,“啊,我猜着了,是那个人吧。我没打听她叫什么,就是看起来很会作家务,养着一只猫的寡妇。”她现出通达而认命的神情,“能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的吗?”
“第一次问口供。你号称完全不懂法律,却可以用两句话点到为止地暗示你母亲的事,这里面就包含了《婚姻法》的内容。”
清亮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眨动:“我策划了六年,却瞒不了人家六个小时,我果然不聪明啊……”
见状,江庭身为一个警官,却忍不住想安慰凶手:“她并不比你聪明,只是胜利一定会属于没有作错事的人。”慷慨激昂的话,说得却并不义正词严。因为他没有底气,他害怕她现身说法,怕她说原先自己没有作错任何事,却失败了许多年。好在,陆云素从不是个擅于反驳的人。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轻声自言自语着:“其实,今天来之前,我也有点预感——大概会被抓住吧。想想也是啊,我生下来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件想要的东西,怎么这回就会例外,就会成功?求之不得,是命吧。”她的头机械地左右摆动,“不,不,我不恨她,抓住我我也不恨她。能破这个案子的,不光聪明就够了,还必须是知己。对,我当她是知己。第一次见面时,就很善解人意的样子,情不自禁地,什么都告诉她了。现在想来,幸亏,幸亏呀!”频动的头终于定住,湿润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江庭,“警官,我知道,你可怜我,你是好人。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帮我带一句话给她?不长,就两个字……”“什么?”晶莹的眼里,闪着梦幻的色彩,咬唇意味深长道:“伊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