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不过是个奴才,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就行了,其他的,不敢管,也管不了。多少年了,就是靠着这明哲保身的法宝,他才能获得如今这高高在上的地位。虽然对那些被命运所捉弄的人有所同情,但也仅只如此了。
他闭上眼睛,微微打起了盹儿,不过一只耳朵仍然高高地竖着,聆听着来自里间的任何可能的召唤。
荣宠
却说老夫人听完了婉贞的叙述,不禁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么说,老佛爷十分喜欢你了?”
婉贞其实心中没底,根本猜不到慈禧究竟是怎么想的,只得委婉地说道:“这……老佛爷应该是不讨厌我的……”
“必定是如此了!”老夫人兴奋地打断了她的话。其实她并不期待婉贞的回答,自己早已有了主观的断定,“若是老佛爷不喜欢你,又怎会单独召见你?若是不喜欢你,又怎会特意把你留下用膳?”
“这……”婉贞很想提醒她,慈禧并不是“单独”召见自己,而是跟幼兰和溥仪一起,但见她那兴奋、激动、与有荣焉的神情,这番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来到这里近一年,难得见她有那么高兴的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断她的快乐好了。就当是敬老尊贤了吧!
老夫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构造的世界中了,根本无视周围人的反应,激动得双手合十,喃喃说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下可好了,我们家总算是有了出头之日了!”连着说了好几遍,旋又转过头,看着婉贞神情紧张地叮嘱道,“婉贞啊,老佛爷喜欢你,这可是天大的造化!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只要能讨得老佛爷的欢心,以后涛儿的仕途可就一帆风顺了,我们家的家运也可以水涨船高,知道吗?”
婉贞张了张嘴,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柔顺地说道:“是的,婆婆,婉贞知道了。”
老夫人微微放下点心,随即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急急忙忙站起身说道:“这件事可不得了,咱们家的运道就要来了,我得赶紧告诉老爷去!”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杖匆匆往外走。
她身形之矫健,竟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古稀老人,利索得连贴身丫鬟都差点没跟上,可见精神之亢奋。走到门口,忽又停了下来,这才想起婉贞刚刚回来,于是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歇着吧。”便又转身继续大步前行。
载涛与婉贞面面相觑,双双哭笑不得。载涛的继父——钟端郡王奕詥——早已去世,老夫人所谓的“告诉老爷”不过是去他的灵位前烧香祷告而已,心理安慰的作用远远大于实质,夫妻俩都有些不置可否。不过既然是老人家的意愿,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就随她去吧。
相视一笑,载涛拉着婉贞的手,回到了卧室里。芙蓉和菊月早已准备好了热水,此时端上来,洗脸、泡脚,劳累了一天的身子顿时得以放松,她半眯着眼,舒服得就快要呻吟起来。
忽然,肩井上突然多了一双手,暖暖的,轻轻揉按着,十分的受用。她睁开眼睛,看见却是载涛,已经脱去了外衣,此时爬上床来,在她背后轻轻为她松着筋骨。
心头不由一暖,她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道:“可以了,爷,谢谢。”
载涛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笑道:“你我夫妻,说什么谢谢?”
两人的亲昵,在婉贞看来自然没有什么,可对两个丫鬟来说却是有些出格了,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匆匆收拾好了以后便赶紧离开了,将这方天地留给了他们两个。
载涛靠在床头,怀抱着婉贞,一双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爷,还在为老夫人的话生气呢?”婉贞不由得笑了。
相处日久,她自然对这位贝勒爷的心思有了几分了解,大多数时候都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载涛叹了口气道:“我可不稀罕什么青云直上。在这种时局里,就算做到天……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有她在一天,一切就都必须按照她的意思去办,其他人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这种官,不做也罢!”
婉贞也是叹了口气,道:“老人家,莫不想的是儿女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偏生你这些年又放荡不羁,浑然没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她会着急也是在所难免的。如今看似有了一条光明大道,她自然是高兴非常了,你别怪她。”
载涛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以前放荡不羁,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可以挂心的事情。大清危难深重,我身为皇室一员却什么都不能做,家里也没有个能说话的人,只有唱戏画画来消磨时光。不过现在不会了,我有了你,会振作起来,挑起这个家的,你放心!”
听着他誓言般的宣告,她的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愧疚。她终究不是婉贞,只要一找到回去的方法,她一定会回去的,到那时,不知他会变得怎么样?
努力把心中这莫名的感伤驱走,她笑了笑,顽皮地说道:“既然爷有了这番雄心,不正巧遂了老夫人的心愿了吗?说不得哪天我去找老佛爷给你讨个差事如何?”
他顿时哭笑不得,轻轻揪了揪她的小鼻子,佯怒道:“叫你顽皮!挑起这个家可未必就一定要做官。再说,就算真的要出仕,我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谋得官职。”
她“咯咯”地笑着,一个劲儿地往被窝里缩,躲避他的那一双贼手。
笑闹了一阵,载涛缓缓停下手来,重又将她抱进怀里,脸色也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