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鹿目不斜视,直接找了一根相对不那么脏污的承重柱靠好,以免背后遭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他用手揉搓着右眼,似乎被地铁站里的可怖气味激得流泪——但其实却透过指缝间打量周遭的一切:
正对面的算力亭中歪坐着几个闲汉。他们脖颈后用廉价粗糙的神经管线与算力亭链接,“天生我材必有用”几个全息光束凝成的正体字打在他们脸上。方白鹿瞥见他们灵窍旁的皮肤满是淤青,高高肿起:过度的出卖算力,已经让他们的脑机接口出现了感染。
对于这些阿罗街的居民来说,在这些不过两三平米的亭子里出卖算力是为数不多可以“为经济与消费做出贡献”的方式了。
淡蓝色的涎水从他们口中滑落,正高速抖动的眼皮下流出一道道泪痕——阿罗街的大部分住民都有当过“材人”的经历,但算力亭的报酬也确实不菲。一个星期的出卖算力足以买上一次电子极乐了。
对于这种算力的转化效率方白鹿保持怀疑态度,也不了解这些算力究竟流向何方。但算力亭确确实实很适合打发时间:睡上一觉,还有钱拿:这是阿罗街最好的生计了——许多人眼中真正的“被动收入”。
要不是方白鹿没有灵窍,也会考虑去这些算力亭里睡上几觉,将空闲状态的大脑出租给那些企业。
“果然有问题……”
今天在算力亭里当“材人”的只有寥寥几个——往常的大白天这里可是要排队的。他环视几圈,发现了更多的怪异之处:今天的阿罗街地铁站里,有安保人员站岗。
现在的吉隆坡,每个地铁站都由不同的组织或公司承包——不过160公里长短的地铁总线,却有大大小小几十个组织在收费。
一次地铁乘坐通常包含两次缴费:入站与出站。但相比与公交大巴与轻轨来说,地铁也算不得贵:这些公共交通在穿过不同街区时,也要缴纳过路费。
而每个地铁站的安保工作,都是由承包的组织自行负责。方白鹿也不知现在阿罗街地铁站的运营方是谁——他隐约记得之前是由“福义胜”领头进行投标,但在其垮台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倒是一时间有了收费“真空”。他因为能省上一笔小钱,坐起地铁来倒是更勤快了。
方白鹿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些安保人员身着的都是统一配发的制式装备,这是第二个不祥之征——这是经过注册的真正“公司”才会做的事。方氏五金店之前也给“福义胜”供应过装备,但那些帮众都是自主采购。每个帮众因为自身经济条件之分,所准备的武装都不同:只有那些“红棍”才会动上一身的改造手术。
短短几个小时,怎么突然间阿罗街地铁站就“有主”了?
方白鹿把橡胶雨衣的领子向上拢了拢,确保自己的下半张脸都在它的遮盖下。他转过身,借着承重柱的掩护朝站台走去:这里的诡异情势让他决定换一个地铁站下车——
“喂!穿雨衣那个!你没扫码。”
一名安保人员忽地从另一根承重柱后闪了出来,和方白鹿保持了两米的距离。他的食指没有搭在扳机上而是保持竖直,以免走火。
“受过训练……或者植入了火控方面的芯片?”
“我没有打算出站,只是转个车。”
方白鹿把双手举在脑袋旁边,表示自己并无暴力意愿。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反常的事态是冲着自己来的: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快步往出站口走去,但那些安保人员却都视若无睹,更别提叫他们缴费了。
“现在政策改了,转车也要缴费。”那安保人员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摆了摆,又指了指胸前的二维码。“新制度,理解一下。”
方白鹿环视一圈:之前那几个隐藏在暗处的安保人员正朝自己这走来。从角度和站位来看,在窄小的地铁站里恐怕很难迅速脱离他们的火力网。
他轻柔且缓慢地从衬衣胸前的口袋中掏出“手机”,朝自己面前的那位安保示意:“不好意思,不了解情况。我现在扫——”
“收款码在警卫室里,请跟我们来。”那安保打断了方白鹿的言语,朝自己胸前的二维码努了努嘴,“别扫这个。这个码有问题,无法缴费。”
“那你还挂在胸口上啊?”方白鹿面不改色,心里却对这种近乎明目张胆的胁迫有些腹诽。不过他只是要把“飞行模式”打开罢了:这又不是真正的智能手机,无法扫码。
有“手机”的存在,区区几个安保不可能对他造成致命威胁——方白鹿打算先看看他们这枪口里到底卖得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