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究竟为什么要杀段匆呢?
此刻一切都明了了——并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恐惧。
混沌强大无比,可是,他却并不愿让混沌出现在段匆面前。这是因为,混沌自己本身,也是傀儡。
而这傀儡之术,最开始,是由天师钟乐所创的,她既能创它,那便,也有可能知道解了傀儡之术的方法。
“我唤醒她,与她耳语几句,而后她言谈之间,故意让你以为她已经看透了混沌的身份。这时,你自然心急如焚。混沌是你最强大的倚靠,你绝不能失去它。于是,你现身了。”
“你以为她还未怀疑你,想来到她身边,趁她不备,永远的杀了她。可是你却没想到,我们等的,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
“混沌是傀儡,一开始,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想,但你的出现,真正的验证了这一点。公冶侯,衡阳与此事根本无关,千年之前,就是你在背后搞鬼。”
白雾中,渐渐走出另一个人影来。白茫茫的大雾让这里每一个人的身影变的绰约,却没能掩去这个人的丝毫光华。只见她身上的斗篷在大雾之中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楚欢。”段匆握紧了拳,咬牙道。
楚欢却恍若未闻,与周丁异一左一右,立于公冶侯身侧。而混沌,就如一抹影子,飘在公冶侯的头顶。
公冶侯黑发飞散,笑容妖孽:“楚欢本是凡人,只有百年寿命,朝夕之间,转瞬即逝。但是,将她做成傀儡,她就能永远的陪着我们了,这样不好吗?”
“你闭嘴!”段匆道。
“公冶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初遇时,你还只是那个拿着骨风铃……”
“钟乐,”公冶侯嘲讽的道,“你觉得,那时候你所认识的我,就算真正的我吗?你真的觉得,是我变了,而不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
段匆一愣。
“我并不是人,而是半妖,一半人的血脉,一半妖的血脉。的确,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曾天真过,那时候,我爱着任何一族。我想,我既是人,又是妖,多好。我要爱人,也要爱妖。但渐渐的,我发现,一切并不如我所想象的一般完美。”
公冶侯喟叹道:“我爹为人,我娘为妖,他二人真心相恋,却被卷入人妖二族仇恨,最后,遭受迫害,双双身死。留我一个在世上,我同人交好,他们却因我一半妖的血脉而恐惧我、仇恨我,我同妖交好,可妖却又因我那一半人的血脉而憎恶我、唾弃我。天地之大,我爱他们任何一族,可是,却无任何一族爱我。”
“那一年,我五岁。”
只听公冶侯继续道:“有一日,一群与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用弹弓打瞎了我的一只眼。”他指着自己的左眼,微笑:“这只眼,是瞎的。钟乐,你与楚欢这么久了,发现过吗?”
“那一日之后,我便决定了,我今后所要做的事是什么。你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我仍旧爱人,仍旧爱妖,”他微笑着,“即使他们不爱我也没有关系,他们如何欺辱我也没有关系。”
“但是,正因为我如此爱他们,我才受不了两族互相的仇恨与屠杀。你以为我在乎自己这只眼睛么,错了,”公冶侯将掌心贴在左眼前,灵光闪过,他那只假眼珠被取了出来,然后,他将它不在乎的丢在地上。
一行鲜血从他的眼角滑下,他诡丽的微笑:“我决定,结束这一切,一切的仇恨与血腥,肮脏与污秽。只可惜,最初我虽有此心,却并无此力。直到,我遇见了你,见识了由你所创的傀儡之术。”
“那时你为斩妖帝,杀尽了寻乌镇中人,然后将他们死后魂魄中弥留不散的怨气化为法力,为你所用。而傀儡之术,则是你怕他们被宣离察觉不对劲,而操纵他们仍如往常一样的衣食住行。那时你惊才绝艳,法力高强,傀儡之术,不过是你手中一个小小的掩人耳目的术法罢了,你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却如获至宝,欣喜若狂。”
“你只是操纵他们日常生活,而我想,如果我能操纵他们为我杀妖杀人,那他们便是我最好的兵器。只可惜,如果我希望我的傀儡能够打败其他所有人和妖,那他就必须足够强,可是当时,世上还没一个人能够强过你。”
“你想杀了我,将我做成傀儡?”段匆握紧双拳,狠狠的瞧着他。
“不错,”公冶侯妖冶的微笑:“只是,当我还在冥思苦想我该如何才能杀了你时,我听闻了你要屠尽天下妖的命令。于是我想,反正,我的目的是屠尽天下人与妖,现在你既要帮我完成一半,那就待你先完成杀光妖的任务,我再杀了你。”
那个时候,就是楚欢与公冶侯离开她身边的时候。那时候,楚欢是因为不赞同她太过残忍的做法,而公冶侯,那时候,已经在筹谋着如何借她的手杀尽妖,然后再杀了她了。
“只可惜,你去了极地,一去三年。而衡阳,却并没有屠杀尽妖怪,而是囚禁他们,折磨他们,这种办法虽更残忍,更让妖胆战心惊,可是,却并不是我想要的。别忘了,”公冶侯柔情道,“我爱他们。”
也是在那时候,钟乐离开了极地。
杀妖之路,她失去了太多,最后,终于明白恨与屠杀不是解决一切的东西。她决定,方下屠妖之愿,让人妖二族和平相处。
只是,签订和平协议那一日,白帝城,被人设了七杀阵。
“不错,那枚平安扣,其实是我令楚欢送你的,它可以吸收蚕食你的法力。不过那时候楚欢还未被我做成傀儡,她当真以为这只是我从人间买来的小饰品,于是,她亲手将这枚平安扣挂在你腰间,还记不记得,当时,她说,白玉大方简洁,红衣灿烂热烈,这两者,十分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