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目光是阴鸷的,充满试探、威逼,想要刺探出南衡的底线。殿前的如玉公子轻闭双目,在睁开时已掩去瞳仁中的一切神色,只有浓墨如深潭。
“臣遵旨,这当是臣予陛下的诚意。”
齐天子看似满意他的臣服,手指一下下有节律地敲击龙椅扶手,但眼神就像蛇一样,不甘地想从这平静的表面下,探究南衡隐藏的很深的、心底的情绪。
很久,南衡的从容终于令他失望,最终失去耐心。
天子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英雄暮年,他的身体在金銮大殿的龙椅上,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疲乏像一柄钝刀,无须见血,就能时刻提醒他丧钟随时都会敲响,江山,也随时都会易手。
多么可悲、多么可怕。
南衡在殿中静立已耳闻大雪扑打宫宆的闷响,心中空寂,雪声也格外清晰空灵。
他浅叹,世间万物,唯雪落来自天外,雪销又抽离人间,是一等一的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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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府的大门是敞开的,他回去时,雪如扯絮,往门内扑袭而入。
门灯被积雪覆盖,只透出微弱的光亮,在他进门的一刻,灯绳受不住积雪的重压,绷断了。一盏灯滚落在地,寂灭在深雪里。
南衡跨过灯,依旧往里走,就见池榭边,南思捂着裘氅缩在湖石一角,眼睫低垂。
严寒让她的樱唇变成青紫色,她紧抿着唇,手攥紧领口,眼神倔强地盯着湖中自己伶仃的倒影。纷扬雪絮将她娇小的身影模糊成苍白一片。
“思儿!”他冲过去,抬袖为她挡住一襟风雪。“回屋去,这样会落下寒疾的!”可他抬袖的动作多么徒劳,风雪无处不在,顷刻就落满南思的乌鬓和颈窝。
“哥哥……”她终于等到他,想开口唤他,可是唇齿冻僵,只发出呜呜的气声。她一开口就呛了风,投在南衡怀里剧烈地咳嗽。
“思儿。”南衡抱紧她,用整个身体仅存的温热替她挡去风雪。“哥哥回来了,母亲呢?”
南思发不出声,艰难地抬手,指向堂屋的方向。南衡抱起她,三两步往堂屋走去,怀中如同抱着个冰块,抵在他心口的位置,让他快要窒息。“思儿,是哥哥没能照顾好你。”
暖阁内王珠安然躺在床榻上,大惊之后即入大眠。一个随侍丫头跪在门边,让南衡遣出去了。
南思盈盈杏眸胶连在母亲慈面上,转而又看南衡,苍白的小脸因忧思过度透出一种病态的青色。
南氏家主(三)
南衡将南思放到炭盆边,拭去她额鬓上湿淋淋的雪水。“思儿在这里陪着母亲,等母亲醒了,父亲也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