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卑躬屈膝,总有千万人要卑躬屈膝。
可她看着看着,桃花媚眼骤然红了。
“起来!周辔!”她断喝。
“你不起来,何人为本宫挑马?”
周辔只好又站起来,仍旧懦懦垂首,不敢直视贵妃玉颜。
“周辔,你给本宫抬起头来!”
面对她的不依不饶,周辔抬眸看了她一眼,转瞬复又敛去眸色。“卑职不敢忤逆娘娘,请娘娘屈尊随卑职去马坊里选一匹良驹罢。”趁她发作前,他平静地说。
沈贵妃跟着他,轻移玉步,走近那滩水。淡淡的腥臊味唤起她幼时在贫瘠的乡村,随母亲饲豕养鸡时的记忆。
好遥远的记忆啊。
所以只有闪瞬,就被她嫌恶地驱出脑海。
“本宫改主意了,”她冷冷说,矜持着身份,不肯踏足那滩水。“就这匹吧。”她一指刚刚经他洗刷洁净的小白马:“这匹马颇合本宫眼缘,便是它吧。”
周辔正往里走的身形一滞,道:“也好。”这匹马是马坊里的御马产下的良驹,只有两岁大,最得他偏爱。
龙脊贴连线,银蹄白踏烟。神驹配美人,这马果然十分衬她。
他望着心爱的马儿,轻抚它的背,马儿仿佛能懂人语,骄傲地喷着鼻息、踏踱前蹄,似乎不愿从此身加桎梏,离开旧主。
“雪团儿?”沈贵妃眸色一动,“这马儿的皮毛可真像初落的薄雪。”她眸中生出几分向往之意,落在周辔眼里,若桃李盛放。
他对沈贵妃道:“请娘娘稍待,此驹尚未加鞍坠镫,待卑职打理得宜,便将……嗯,雪团儿,从此交予娘娘了。”
“雪团儿,我带你去见见贵妃娘娘。”周辔低头对马儿说,轻轻搓着它的颈毛,牵着它颈间系铃的青绳,将它牵到沈贵妃面前。
沈贵妃后退了一小步,周辔道:“娘娘不必害怕,雪团儿性情驯良,不会伤害到娘娘的。”他放下绳,白驹跟着扭过头去,只留下不安的前蹄和左右摇甩的马尾对着沈贵妃,颈间一阵急促的铜铃声响。
路转堤斜(四)
周辔拍拍它,对沈贵妃说:“娘娘且与雪团儿亲近亲近,卑职去取疆辔鞍鞯来。”
沈贵妃试探着伸出手,也学着周辔之前的样子去抚它油光水滑的颈脊,奈何被喷了一手湿漉漉的热气。
她有些气恼,揪住白驹颈间的铜铎,葱白指腹按住铃舌,让嘈闹的铃声息止。“你敢违拗本宫,可知本宫乃一宫贵妃?”
马儿自然听不懂,只瞪着一双墨玉也似的乌眸左右扭头,耍了一会儿性子,拗不过脖颈间愈加勒紧的力道,终于乖顺下来。
两眼哀哀望着面前美艳的女子,鼻中发出呜噜呜噜的悲鸣。
“雪团儿,你待本宫好,本宫也会待你好,本宫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沈贵妃同马儿说着,渐渐松了指间的力道。雪团儿抖了抖颈子,果然没有再闹。
适逢周辔取了勒马的物件儿来,要给雪团儿套上,正见她以指尖勾住马颈上的铜铎。
铃如豆,指似葱,本是何等香艳的画面。但马儿息急气喘,若非美人施恩卸去指力,便要顷刻丧生于绳圈勒绞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