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思闻他说得恳切,心头微酸。想不到深宫中想起关心她的,倒是眼前这个亲缘疏远的政敌之子。
遂不忍拂他一番好意,收下了玉笄。
拿在手间端详时许,玉雕如意,扇底生风,都是吉祥和美的好兆头。
偏生遇上她这么个离落之人。
南思呢喃:“加笄成礼,赠我以玉笄,又怎么,让我独自插戴呢。”
这话被王伶听了去,他顿时说:“在下……在下是怕姑娘介意,唐突了姑娘。若是姑娘放心让伶代劳,伶……”
他将缣帛随意塞进袖里,抬起双手。
他的手方才在夜风里举得久了,有些僵冷,然甫一触及南思滑腻的青丝,肌骨间的酸胀仿佛被抽了去,消失不见。
青丝三千,如同三千弱水。他掬一捧在手间,只为这一瓢饮。
袖里暗藏的缣帛上镌着他的心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缣通蒹,民间男子多以缣帛传寄情思。而她本名为思,确实在无数个长夜,令他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撷取他相思之人,余生三千繁华,他也只想为之饮尽悲欢。
可惜,他终究没能将缣帛与玉笄一并递送出手。
怕她拒绝,怕她勘破的这段情意转瞬成镜花水月。
也罢,等下一次。只盼笄首上镂刻的如意纹,真能予她万事如意,平安喜乐。
王伶从未侍弄过女子的鬓发,一时手忙脚乱,心湖更是迭生波澜。手上打了个绊,青丝在他手底全散了。
直如飞瀑泻下银汉。
“南姑娘……”他就要道歉,南思却并未怪他,只是莞然一笑:“王家哥哥,还是往后我来罢。”
抬手抽下那支摇摇欲坠的玉笄,将要走,又回眸:“南思谢过王家哥哥。”
王伶久久立在桂树下,南思早去了,他却宛如痴了一般。心中感慰、酸涩、惆怅纷至沓来,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桂香秾腻,竟都不及他手底沾染的、她青丝间兰露发油的清香气。
他不想做她的王家哥哥,但是不是,他原不该贪生妄念。
含章殿中笙歌又起,这一夜,是不打算绝弦了。
此后时推一日、月缺一寸,再得圆满,不知又到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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