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愔只道他伤重,饮茶不利创口,遂将余下半盏也尽数倒掉了,换了煮沸的清泉水。她从腰间湖青色绣囊里拈取几瓣风干的绿梅,撒入杯中。
绿萼经沸水击拂,梅香幽逸,更有益气养血之功效。
南衡眼前一亮,问她:“你怎还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
转而想见她的别业前本有大片梅园,只是绿梅难养,花开不易,遑论风干制成这样脆弱易碎的梅瓣。
一杯水里,不知融进去多少心思。
虞愔把耳杯端到他面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南衡移杯近唇,吹弹了几下,方才浅啜一口,果然雅沁至极。水通肺腑而生暖,而其余韵又清冽柔净,果然比苦涩的酽茶熨帖得多。
他搁杯:“那日错怪了你,那半枚虎符是你那个呆头呆脑的护卫越墙偷放进南府的。你回去,可得好生管教管教。”
陈至?
他何故以虎符为饵,行这等栽赃嫁祸之事?
回忆起当日她受困于周府绸庄,是南氏虎符案纠集起大批官兵前往查案。城中混乱,她由此得以脱身。
原来,不是机缘巧,是陈至为了救她,不得已想出的声东击西之法。
只是他未曾深虑,前有南衍屯集私兵、霸凌一方的罪证,天子不会投鼠忌器,只会死咬住南氏意图拥兵窃国的狼子野心,后大行杀戮。
虞愔惊异地看着南衡,而后目光垂落下去,葱指扣进虎齿的缝隙里。血肉龃龉铜铁,不多时便感受到冷硬的钝痛。
手上的半阙虎符很有分量,是虞臻以黄铜打造,交由她用以号令虞氏私兵部曲的。她无法想象这件东西真的曝于天光之下、呈递到天子面前,南氏阖族将会代替她的族人承受怎样的天罚。
还好,幸好,他提早置换以假的符信。
霄壤之别。
虞愔低声道:“陈至他……是为了帮我,你莫记恨他。”
南衡冷笑:“我何必记恨他,我要他死,总有一千种法子。”
虞愔心中铮然弦颤,抬眸死盯住他。南衡伤后无力,多说两句,似是累了。
他仰靠在圈椅里,不耐烦地说道:“我要杀他,他现在还会奉你之令去东海滨探查吗?那小子对你有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山重水复(五)
虞愔又是一怔,讷然说:“你莫胡言,他是我从前习武时的师兄,相伴长大,从无嫌猜,算是我半个亲人。”
南衡重重将耳杯往桌上一顿,杯中羸弱的梅瓣逐水颠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对你,可绝非表面的师兄妹情分。”
继而冷哂:“你那师兄肯豁出命对你,即使我不杀他,总有一日,他也甘愿为你赴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