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饮罢茶,徐徐开口:“南公子想说什么呢?”
对面人亦斟酌:“无他,沈氏女与东宫媾和。”他说得直白大胆,眉间似还蕴藏笑意,“我与鉴儿围炉夜话,自然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鉴儿何须紧张呢?”
用最温吞的言语,评论最危险的事。他想让她说的话,她若说了,可以预见,来日终将国哀缟素。
就像他以他的方式悼念公主,先杀人而后服丧,现在他也要逼她做同样残忍且无奈的事。
虞愔闭起眼,刚经热茶浸润的唇齿,又咬冰啮雪般生冷起来。她说:“据此做文章弹劾太子,可一石二鸟,并除沈、赵。”
南衡搁杯,舀水为虞愔添盏。他的满意,全在娴熟浇落的一勺重煎雪水里。
让她亲口说出这句话,除了满意,还有他艰涩的胜负欲,和报复的快感。
沈初是饵,华益却甘愿做了义无反顾咬饵的鱼。他本为南后骨血,却慕恋在南后身故后争夺她一切恩宠的沈贵妃之族女,失德忘义,见颜色而堕心性。
储君与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的瓜李之嫌若曝于君前,只这一点,以君王多疑的心性,足够置对方于死地。顺带,夷灭根基尚浅的赵氏寒门。
他想听的,其实不是这些琢磨厌倦的弯绕,而是虞愔用欺霜折雪的声音说出“弹劾”二字。
哪怕只是出于替其兄拔除障碍的考虑,他还是有了自欺欺人的根本——他对华益的情愫,并没有那么深。她可以取舍,甚至,可以弃。
那么,对他呢?
靡不有初(四)
那些隐秘的雀跃冷下来,化作他心底一个填不满的空间。有一天,她也会舍弃他吗?不惜杀了他吗?那当初在暗巷,她又何必故作姿态,轻掷生死地冲出来救他?
害他愈发愚妄,总难断罗浮一梦的执念。
“你进宫去见他,不是偶然罢。”南衡说,而后抬眸打量虞愔:“你喜欢他,也曾想过和他共治天下,现在忽然说要弹劾废储,你舍得吗?”
他好看的眼尾盛着调笑的意味,非要虞愔把心肝剖开,他看过,才能信。
“是,我曾爱慕太子殿下。”虞愔淡淡说,目光向着凋零稀薄的雾气处,眼中也不自知染上迷濛水色。
“可是他回绝了你的心意。”南衡冷声说,目光瞥向绢帕一角的“初”字,笑得有些惨然:“我这位同学,当今的太子殿下,宁可选择寒门里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女,也没有选择你——”
“鉴儿,满腹诗书才比萧何,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你如此灵慧,可是,他偏偏一点也看不到你的好。”他眸中寒厉的神色直视虞愔,似在怜悯,又有挑衅。
“那是他的选择。他不爱我,我不怪他。”虞愔仍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