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想,他又感到高兴。
兄长是聪明人,能干大事,后来在邻里间倒卖过铁砂、布料,甚至鱼苗,有赚有赔。但一年下来,却攒下了余银,将破败的租屋修葺了一番。
渐渐兄长不满于他们生活的那个穷巷,走南闯北,做一切有利可图的买卖。
从书信里,他知道他发了迹,生意越做越大,再也不用为箪食壶浆发愁。人也穿上了体面的绸衫,甚至在建康盘下了宅子。
再后来,书信断了。其实无须白纸黑字,建康城谁人不知周记绸庄的名号。
皇家钦点的罗锻供应商,再没有比这更响亮的金字招牌。
却怎么,与那个女子,扯上了干系。
难道南思方才说的一切,都是她姑息养奸,从背后一手促成的吗?
不,绝不是!她虽贪慕荣华,本性却不至于这般险恶。
至少,他所认识的她不是。
沈烟月,她的容华一如往昔,甚至经历岁月的洗练,益发光彩熠熠。
宛如打磨圆润的蚌珠。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怎么会再做下这样的事?
却听见南思犹如咒语的声音炸响在他耳边:“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只要你愿意作人证,检举你兄长和沈贵妃勾结敛财的事实,真相很快便会大白于天下。”
“犯人伏法、罪首服诛,也算给天下黔首一个交代。怎么样,周辔,你写一份证词来?”
她清澈的杏眸循循善诱,很难得,这样一位出身清贵世家,又见过声色犬马的小姐,能有一副济世安民的心肠。
可他听到一个“诛”字,干涩的瞳仁里就只剩痛色。
即便她说的都是真的,他也无法亲手把那个女子送上断头台。看她受一点欺凌和损伤都会心如刀绞……
他摇头道:“不,我无法答应你。”
“周辔!你也是苦出身,自苦的同时,千百黔首在烈日下缫丝,札扎弄机杼,你没有一点感同身受吗?”
“你不是说,你兄长周鞍早已同你疏远来往,他犯下这样的罪愆,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你指认他,正是有利国民的义举啊!”南思恳切道,深浓的长睫灵蝶一般忽闪忽闪。
可遑论她如何迫切,周辔面上始终安寂如枯井,不见波澜,唯睹深沉的哀色。
沉默了片刻,他对南思说:“南姑娘,我是不会出面指正的,我有我的私心和隐衷,不指望你谅解,也请你不要再问了。”
“另外——”他移开目光,看着竹簟上齐整的纹路。自己一双粗糙的脚掌,正担放在竹簟上,十分鄙俗。
“南姑娘,我们和离罢。”
“虽是承蒙天子赐婚,但你我本就有别如云泥。周辔鄙贱,不忍耽误姑娘青春,也请姑娘还鄙贱之人自由。我即刻便写和离书一封,交予姑娘,姑娘当可再嫁,不必一生虚耗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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