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驻守南疆多年,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此次,他携世子上京履职,是存了将世子留在京中久居之意。符靖势力极大,手握重兵,却能安稳度过先帝和当今两朝至今,自是有一番处世之道。因怕皇帝忌惮,他便主动将嫡长子留在京中为质,以示忠诚。用膳的空隙里,上来了不少勋贵重臣,这还是苏容臻第一次见到皇帝对一个人假以辞色。她带着些许探究地看过去,却不期然间和镇南王背后现出的一双眸子对视了上去。那双眼眸极黑极沉,眸底似有猛兽厮杀,血光四溅。捕捉到她的目光,他死死地盯住她,其中浮现的凶戾和强烈的入侵之意让她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挪开了眼睛。“符铖叩见陛下,公主。”须臾,耳边传来一道沙哑粗砺的的男声。“镇南王世子有尔父之风,日后定是我大邺一员猛将。”皇帝说道。苏容臻这才又抬起眼睛,看向那俯首而立的男子。“谢陛下厚赞。符铖不胜惶恐。”他说完这句话,复又仰首朝前。苏容臻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了几圈,就像一只猛虎昂首摆尾,在巡视自己的地盘。这种感觉,令她十分不适。她不自觉地往皇帝的身侧靠了靠。皇帝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右手从她后腰揽过:“柔嘉怎么了?”依偎在皇帝身边,苏容臻感觉到了极大的安全感,她这时看过去,发现符铖的眸中已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面色冷肃,目光低垂。方才他眼里释放的凶意压迫此刻荡然无存,仿佛那一切只是她的幻觉。“没什么。”苏容臻慢慢地说道。皇帝却没轻易被她糊弄过去,他轻声问她:“可是疲乏了?不如朕先带你回去。”今日行宴较晚,人员众多,是他没有考虑周全,让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应付这些琐事到了现在。苏容臻摇头:“陛下是臣民主君,我是受贺之人,若是这样抛下宾客,提前离席,终归有些不妥。”“你也说了,朕是主君。要走要留,何须向他人交待?”皇帝缓缓说道。“今夜之宴本为着你开心,若是让你勉强委屈,倒是有违朕的初衷了。”皇帝的目光如渊般沉静深邃,静静凝望她的侧脸。“记住一点,朕带你回宫,不是让你来隐忍的,往后任何时候,都不必屈着自己。”明知皇帝只是把自己当女儿,但苏容臻还是觉得他的呢喃似情语,沁入她心田。其实这本是一件小事,远谈不上什么委屈一说,但见他如此郑重认真,她的唇齿间也像吃了蜜糖一般。哪轮到她去勉强,大多时候,她还没有察觉什么,皇帝已经用他的细心柔情化解了一切烦忧。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苏容臻倒真察觉自己出现了一丝疲乏之感。她暗叹自己是被他宠溺出了娇气,却也没有再推拒,顺水推舟地说:“那我们便……”刚欲准备回宫,远处忽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脚步声,苏容臻止住话语,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粉裙少女,提着裙摆,朝这边匆匆而来。苏容臻目光落在她的面上,一瞬间只觉情感微妙,其后牵引出丝丝缕缕的厌恶之情。来人正是武安伯府二娘子,苏菁。她似一路疾行而来,此刻呼吸微喘,却顾不上缓一缓,就迅速地在苏容臻面前跪地请安。“臣女拜见陛下,拜见临安公主,陛下公主万事胜意,鸿福齐天。”苏菁今日穿着一身极显身的艳粉色夹竹桃纹裙,跪下去的动作似是预先排练过一般,恰到好处,曲婉柔丽。衬得跪伏于地的她,越发柳腰纤纤,楚楚无依。若是寻常男子,见了此等情景,定然心神摇曳,暗生怜意。可惜苏菁打错了算盘,皇帝并不是寻常男子。苏菁耐心地跪在地上许久,也没有听到皇帝叫她平身的声音。最后还是苏容臻看不过去了,便唤道:“你平身吧。”苏菁长时间维持跪姿,此时已是腿软酸麻。站起来的途中,小腿肚儿一颤,身子差点晃倒下去。皇帝问道张德荣:“此女何人?”张德荣答:“回陛下,这是武安伯府的二娘子,您上月在苏府时应当是见过的。”“是吗?朕忘了。”皇帝淡淡地说道,随即话风一转,凌厉问道苏菁:“你来做什么?”“臣……臣女仰慕……仰慕临安公主已久,今日公主大喜,臣女寻得机会朝见公主,欲献微末贺礼,以达臣女衷心。”苏菁被皇帝陡然上升的威压吓了一跳,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但为了自己的计划,还是强忍恐惧,说完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