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她睡在这不舒服,又担心着凉,便将她一把抱起,放在了旁侧的软榻上。轻轻盖上锦被,小姑娘翻了个身,却没有醒来,转头继续陷入了香甜的梦乡。皇帝做完这一切,轻吁出一口气,转身欲回龙案,却眼尖地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物什。他捡起来一看,观外貌,似乎是一个……荷包?脑子快速转动,他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她之前与他说过的所谓生辰礼,约莫是方才抱她起来时从她袖口掉在了地上。仔细一看,上面的花纹不甚清晰,倒是有一个歪歪扭扭,蜷缩似蠕虫的东西?唔,不会是……龙吧。皇帝想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突想起她还在旁侧熟睡,连忙快速压低了声音。却是将那荷包珍重看过,放于胸前了。苏容臻也不知怎的,自己竟然在案前睡了过去。睡到一半,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像是有两人在说话,她隐约听到了“魏严”这个名字。“魏严”正是苏容臻外祖父的名讳。她的意识稍微清醒了几分,试着睁开眼睛,话语声又从远处传了归来。“魏老大人劳苦功高,忠君爱国,朕哀婉不已,特赐谥号文懿,改日朕亲自登门吊唁。”是皇帝的声音。另一人答道:“谢陛下隆恩,伯父九泉之下亦会感激不已。”苏容臻读懂话中的意思后,整个人的脑子都木了,思绪全空,白茫茫一片,完全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外祖父竟然去世了。虽然他老人家年岁已高,但依她多年前的记忆,身子骨应该是比较硬朗,怎会……不过,也许是这些年生了些变故。魏严生前官至吏部尚书,先帝去世的前一年,因牵涉一起贪墨案,魏严被罢官,其子魏晋松也远谪青州。一时间,在朝堂颇有地位的魏家一下子跌落谷底,逐渐淡出了京城权贵的视线。几个月以后,苏容臻的母亲魏如婉因病去世,自此,除魏严外,京中再无魏家主支。苏容臻想到早逝的母亲,又想到离去不久的外祖父,心里的酸涩与悲痛一瞬间全部涌了出来。天地茫茫,何以为家?曾经的亲人都一个个远去了。苏容臻无声地落下眼泪,嘀嗒掉在地上,或许是心情太过沉痛,连皇帝何时走了过来都没有发现。“柔嘉这是怎么了,以至流泪不止?”皇帝看到苏容臻满脸是泪的样子,大吃了一惊,忙快步走了上来,用锦帕替她擦拭眼泪。苏容臻不语,却是一把抱住了皇帝,紧贴在他的腰前,呜呜咽咽。“莫要哭了,都哭成了个泪人儿了。”皇帝反手抱住了她,自她发顶向下抚着,轻柔地哄着。“陛下,您若是要去魏府祭奠魏老大人,带上我可好。”苏容臻的声音仍带着哭腔,就像是在哀求一般。皇帝的手一顿,他俯首向她看去:“柔嘉是听到了朕方才的话,为魏老大人的逝去而伤心?”苏容臻被皇帝的这句话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失态太不同寻常了。她的胳膊紧了紧,暂且压下悲意说道:“柔嘉方才在梦中梦到了从未见过的亲人,他们却一个个撒手而去。初醒来又听到了魏老大人的消息,心中的悲伤一时被激起,无法自拔。”她将自称换成了柔嘉,也是想唤起皇帝的怜爱,打消他的怀疑。“所以柔嘉便想着,能去送魏老大人一程,也算是弥补了梦中的缺憾。”她心里有些紧张,担心这个拙劣的借口被皇帝识破。结果皇帝倒是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直接应下了:“好,朕回头带你一起去。”“只是,无论如何,你莫要再难过了。”皇帝温柔而带着怜意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荡。“朕也是你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方才关于做梦的借口,虽说是苏容臻随口编出的,但是内里的情绪她却没有作假。她的的确确在听到外祖父逝世的消息后,感受到了无边的空茫与孤寂。仿佛被天地世界抛弃了一般。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皇帝却对她说:“朕也是你的家人。”他还说:“这里就是你的家。”苏容臻的心尖发着颤儿。无论皇帝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时此刻,她都十分感激他带来的依靠和温暖。强求一日清晨,皇帝御驾出宫,带着临安公主,直往魏府而去。魏晋松还在赶路回京的途中,于府门前跪地迎接的是魏严的子侄。皇帝亲临凭吊,这是何等的荣耀,魏府众人面容上的哀凄惨淡也随之缓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