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世自府中来过了金吾卫以后便一直惴惴不安,一夜都没有睡好,到了半夜时,他听到门外有嘈杂的动静,赶紧爬起来查看。他随便披了件衣,才出房门,便被拥上来的两个卫兵抓住了胳膊,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往门外拖。“这是在干什么,快放开本伯。”苏永世又惊又怒,可是甭管他如何大喊大叫,卫兵如铁钳一般的手丝毫不曾松动,将他连托带拽带到了府门。望见苏府门前的囚车,还有等在此处的金吾卫将军,苏永世的腿一下子就软了。苏家全府几百人一夜之间被打入了天牢,其中也包括庄子上的管事。那管事被金吾卫带过来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恍惚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何事。他和部分苏府下人被关在了一间牢房,没过多久,便有人过来,问:“谁是负责在别庄负责照顾苏大娘子的。”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管事才颤颤巍巍地站出来:“我。”外面问话的人头也不抬,直接对身后的下属说:“将他拖出去,就地处斩,不必多话。”管事瞬间被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直到牢门被打开,有人把他往外拖,他才恢复了一点语言功能:“小人冤枉啊,小人什么都没做。”来人和卫兵任凭他如何喊叫,也不理会他,只管执行任务。管事似乎是死到临头,脑里的一根筋突然就通了,想明白了什么。强烈的求生欲使他不管不顾,使劲回头喊道:“苏大娘子没有死,她没有死,我可以作证。”来人这才以手示意让卫兵放过他,令他跪到面前,把话讲清楚。管家一五一十地把徐琴与他之间的所有事都交待了。这件事传到皇帝的案头时,他正在看着今日的奏折,无非是又禀报哪里发现了叛臣余党。批改这种奏折,最为省心,他只管拿朱批在下面一圈,写个“杀”字,自是白茫茫一片大雪真干净。“失踪?”听了底下人的回禀,皇帝喃喃道。他保持一个动作,僵在那里过了半晌,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朕知道了。”直到书房内重新空无一人,他才站起了身,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一时复杂难辨。自柔嘉死后,他其实已经是气怒到了极致,不久前又传来苏容臻逝去的消息,他内心的伤痛简直是到了一种不能承受的地步。痛到极致便麻木了。甚至不知道流泪,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是僵着一张脸,像个行尸走肉一般下着圣旨。他的脑海里当时不停进行着天人交战,一边是“朕已经厌烦了这个世界,一切都毁灭吧,都给她们去陪葬。”一边则是“柔嘉心地纯善,小臻也不喜滥杀。”在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精神会就此崩溃的时候,却突然有人说,苏容臻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虽然失踪也谈不上什么好事,但这个消息就好像是给他快要崩断的心弦松了弦一样,让他一下子重新有了希望。总归,只要人还在,就算翻遍了大邺,乃至于整个世界,他都会找到她,北至极海,南至沉渊,东西至化外之国,上天入地,他都不会放弃。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了,他会将这么多年错失的时光一一补回。既然将她交给别人,也无法被好好守护,那便换他来。皇帝这样凝思着。随即朝放置柔嘉身体的寝殿走去。方才他的心因为苏容臻未死的消息微微化开了些,很快便涌上来了之前因为封冻而被掩藏的疼痛,酸胀。皇帝从完全绝望的境地里逃脱,第一个要面对的,便是柔嘉的离去。他坐到了床边,望着她安静的容颜,与小臻几乎一样的容貌现在躺在这里,毫无声息,他第一次体会到心痛如割的感觉。从前母妃去世,他年岁不大,又不在京中,反而没有这般直观的伤痛。如今历经世事浮沉,越发感觉到缘分的不易,人生之艰,亲近人的离去便越发痛入骨髓,真切难忍。他想伸出手,最后抚一抚她的脸,却因为怕摸到冰冷的温度而缩了回去。在这一刻,皇帝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不知来由的小姑娘或许真的是上天派来的。是一个契机,让他有机会直面自己的内心。让他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忘掉苏容臻,以后也永远无法忘掉。他曾自以为很坚固的心防,竟只是看到一个和她幼时容貌肖似的小姑娘,便可以完全被击溃。小臻在他心中的地位,原来一直都很重很重,重到他身为积威已久,生杀予夺的帝王,可以可笑荒唐地将一个只是像她的孩子当作他们亲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