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大少爷今日娶亲,府里可是热闹呢。听说那大夫人虽说家世比咱们陈府差些,可却是巡阳城内顶出挑的美人,大少爷真是好福气。”小厮自顾自碎碎念,但是一想似乎话里有些不妥,二少爷一向玲珑心思,连喜酒也没得吃岂不是暗贬他没福气?一番话没经脑子,也不知二少吃味了没有。小厮冷汗涔涔地回味刚才自己无心多言的几句是否会招主子的责怪,帐后的人嫌吵正不耐地伸手去抚拧起的额心。“知道了,下去吧。”“是,奴才告退。”小厮退到门边,这才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又开口:“二少爷,那药……”话未完已被截断。“我一会便喝。”“是。”小厮得了肯,轻手轻脚合门而去。帐子里的人一动未动,直过了许久桌上那腾着袅袅热气的苦药凉透,才放下书起身,熟练地将一碗药尽数倒入窗柩边的花盆里。月光莹白如玉,这少年身着单薄中衣长身而立,隽美出尘,面如冠玉,谪仙一般,只是太清瘦了些。他口中轻喃“是她么……”,出神地站了一会,直至咳意又起,才吹熄烛火入榻而眠。新婚头几个月里,陈诀与新妇蜜里调油,如胶似漆,好不恩爱。不过于陈氏而言,如此举世难再寻的良人与良缘却是好景不长,这又是何情状与说法,还待我这好看是非的闲鬼来娓娓道出前后原委。看戏的人隔岸观火,内心平静无澜,不过于台上戏中人一颗炽热单纯的心而言,齿冷也只需一瞬罢了。这一切还要从一个野心不菲且蠢笨恶毒的通房丫鬟说起。但凡大户人家中的公子哥们成了年,房里必是要塞一两个教导人事的婢女,陈诀亦不例外,于情理也无不可。只是偏巧这个婢子心胸狭隘,存了争宠夺爱的心思,又欺陈氏娘家商户小门,家世单薄。仅凭一张出众的脸博得个巡阳城第一美人的虚名,惹得大少爷一整颗心扑在她身上,从小侍奉的她心有不甘,便要暗中寻事端。恰逢陈诀肩负御前官务,需离府数日。是日午后,草青树绿,蝶舞花间,一派早春的融融之景。这婢女陪同陈氏在小园中赏花晒太阳,身边其他随侍之人都已被遣走。她心下觉得时机难得,见陈氏歪在湖心亭中慵懒欲睡,恶从胆边生,便想推她下水。小园地处陈府东北侧,离我常驻的偏僻冷清小院倒是不远。这不,我听到了落水声与呼救声,这终日不离院的陈府二少也听到了。他急急起身批衣唤人,不见有人回应便猜到小厮又是偷懒去了,一面脚步不停速速赶往小园湖边。婢女见事成,又怕被人瞧见自己在场,早已一溜烟逃走撇清干系,反正左右无人,若陈氏真死了,还不是全屏自己这张嘴想怎么辩白便怎么辩。他见到水中之人,没有半分犹豫飞身跳入了湖水中,将挣扎力竭已呛了好些水昏迷的陈氏费力拖上了岸。小园离几个主子的内院都远,陈府也并不于人事上铺张,每个院子仅配婢女及小厮几人。家风严正,仆从也都眼观鼻鼻观心,无事并不四处走动。那婢子深谙府中情状,天时地利人和,因此才敢如此胆大包天。我听伺候的小厮和其他院的人嘴碎的时候知道,这陈府二少不得宠是因为母亲是府中一个三等扫撒丫鬟,陈老爷酒后一时糊涂才有了他。陈老爷一向与老夫人相敬如宾,又畏惧老夫人善妒又强势的性子,从不敢纳妾抬姨娘。本想也将这丫鬟打发了走,却不料已有身孕,又十月怀胎生下了陈府次子,不得不给个姨娘的名分。但陈老夫人不喜这母子二人,陈老爷亦不敢插手。姨娘本也是性格刚烈的女子,气结于胸,生下不久便郁郁而亡,只留下这个有名无实的二少爷陈谆,先天不足,缠绵病榻,久居别院,不问世事。陈谆看了看怀里虚弱的人,心中满是不忍,不敢有半分耽搁,将陈氏一手架在肩上扶住,一路步履如飞赶往兄长的院子。院中婢子迎声而出,见浑身湿透的二人俱是一惊,却也不敢多问,忙将大夫人接过。那害人的婢女心虚,慌领了传大夫的差事便赶忙离开了。陈谆知陈氏就此性命无虞,便一言不发又往回走。一个婢女喊住他,“二少爷,您也受了寒。先脱下湿衣,将就穿大少爷的,再用些姜茶去去寒吧。您这样一来一回再吹一路风,身子可要受不了。您原就……”身子骨不好。但她就此打住,咽下了那句话。知道这沉默的少年虽面上不显,终年将自己圈禁在一方院子里与世无争,但也心气却也高如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