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天下草头王,真正出身草莽的却不多,大多数都是各地方的贵人老爷,以及门道里的能人扶起来的。”
“你看似对上各路草头王,实则便是对上了那些贵人老爷与门道里的能人异士,脑袋挂在了脖子上。”“如此,你便也就有了两个选择。”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道:“一种,便是天高海阔,由你去闯。”
“凭着你如今手里这家底,精兵良将,不难闯一番事业,便是将来真遇着了厉害的,得一场大败,又或是遇着了明君,也可向对方投诚,效忠,换一个富贵前程。”
杨弓直接道:“另外一种呢?”
胡麻沉默了一下,道:“另外一种,便是我借你的战阵,去斩草头王,聚天命,灭邪法门道,镇妖祟鬼神,我要炼我的坛,我的法。”
“你若愿帮我,仍可以去走上这条争皇帝的路,更是会得到我的帮助,只是,你也会因为我,遇着一些更厉害的对手,更邪门的人物。”
“风险怕是大了十倍,艰难也会大了十倍。”
“而且,不会再有向其他人低头效忠的机会,一条路走到头,或是走到死。”
杨弓听着,已然沉默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胡麻。
“另外……”
胡麻也看着他,慢慢道:“不仅我会帮你,还会有更多人愿意帮你,但他们都是骄傲的性子,愿意出手帮我们的原因,也是因为心间最宝贵,最真诚的东西。”
“所以,作为回馈,你不能忘记我传你的天书内容,不能忘了初心,虽然我不求你炼出一支天兵,但有些原则,要永远记得!”
“……”
一番话说至了此处,胡麻便停了下来,只是认真看着杨弓,等他做出自己的选择来。
要与十姓斗法,便需要有这么一支大军,胡麻固然可以不告诉杨弓,不让他选择,但却还是觉得,直接说出来,坦坦荡荡的比较好。
而沉默中的杨弓,看着胡麻,却忽然慢慢笑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忽然道:“兄弟,还记不记得当初明州闹匪,我从山里带了人出来除匪?”
“那一次,是你救了我,送了我这把刀,其实在那时候,我就好像看到了一点东西,那是我的命,太过轻贱,本该那一次,便死在乱匪手中,没人记得。”
“你改了我的命,才让我有了今天,这已经是之前的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了,所以你若问我,敢不敢想做皇帝?”
“那我肯定不敢想,太大了呀。”
“但掏心窝子的讲,若真有个皇帝位子摆在我眼前,拼了命也要去抢上一抢,就我这身世,哪怕我只是抢过皇帝,祖坟上也该冒上几年的青烟了……”
“……”
笑着,转头看向了胡麻,道:“另外,其实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有了千田想万田,做了皇帝想成仙,人心里有个洞,总也填不满,再好的兄弟到了要分家产的时候,也得撕破了面皮打架。”
“你不想有那一天,所以总是跟我讲很多道理,我也怕有那一天,所以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今天的杨弓,重兄弟大于皇帝,我也想去争这个皇帝位子坐坐。”
“但我自知本事不够,所以,我只能拿真心来换,所以我想在此立下大愿:”
“我杨弓永不会忘了自己来处,永记得自己吃过的苦,永不会亏了百姓,也永远记得自己当初为何起兵。”
“我也准备杀出明州,会一会这天下英雄,所以我愿请这天地神明庇佑,请这各路异人相助,若真有一日,我祖坟上烧了这高香,但我倒不知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么,兄弟你便过来,割了我这脑袋!”
“……”
说着这话,他居然笑的很开心,平素他热情,但对胡麻也总有些相敬之意,如今居然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就是我请求你来做的事情。”
“天地鬼神为鉴,你杀我,不算负了兄弟情义。”
“……”
望着他那双清醒到没有一丝醉意的眼睛,胡麻忽然意识到,这泥腿子出身的少年,其实成长的一点也不比自己慢啊……
他过了许久,轻轻点头,端起了酒碗,慢慢饮了下去。
也于此一刻,忽然远远的城墙之外,火光涌荡,照亮了一方夜空,那是城外作乱的兵马,已经收改完备,诸位将领便点起了火盆,向了城里的保粮军帐递信。
同样也在此时,远远的夜空之中,红色灯笼自夜色深处浮现了出来。
二锅头骑在马上,手里挑着灯笼,背后是黑压压的保粮军,当他们缓缓自夜色之中现身,便好像这一方天地,也因此而生出了几分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