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左尹愣着不动,他出声催促:“让你过来。”左尹不明所以,却仍是听话地站进衣柜中。乌犀先生近年夜里难眠,睡前有饮酒的习惯,因而床头总会放一坛酒。左尹看着他转身拎起酒坛,把酒水从门口一路倾洒到床榻,又揭了一旁的灯罩子,拿起燃地正旺的火烛将床帐的两个角都点着,之后把火烛放在床榻上洒了酒水的地方。“先生,这是……”话未说完,左尹脚下一空,底下踩着的木板和泥土突然下陷,他掉进了一个深而窄的洞里,这洞的一端竟还连着一条可供人弯腰前行的通道。乌犀先生走过去,探头看了看,交代道:“你听着,沿着这条暗道一直走,出去了会有人接应你离开此地,之后你要去哪儿,便由着你自己。”“一起走罢,”左尹踮着脚,伸长了手拽住他的袍角,“先生,我们一起走。”“我已答应了要伴驾黄泉,怎可食言而肥。今日他既已赴黄泉,我自当跟随。”乌犀先生语气平淡,脸上却是释然的笑意,“快走,出去之后,只当从未到过这里。”他身后的床榻已完全烧起来,火光很快蔓延到门窗。灼人的热气一阵阵扑过来,左尹听了他这番话,却觉得周身一片冰冷,心底沉沉地坠着,喘不过气来。他拽紧了那一片衣袍,“不,先生,我们一起走。”乌犀先生扯回自己的袍角,从袖子里摸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丢给他,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上柜门。“左尹,”暗道里的少年忽然急声道,“先生,我叫左尹。”“走罢,去走你自己的路。”话落,柜门被合上,昏暗的地道中只有夜明珠发出的微弱光亮,左尹眼底的湿热一下涌了出来,他双眼模糊着,踉跄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暗道尽头垂下来一根粗大绳索,左尹扯了两下,上方便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让他将那绳子缠在腰间系好。左尹依言照做,上方的人拽住绳索将他缓缓拉上去。一处早已荒废无人的农舍,一口枯井底下连通暗道,左尹便是从那儿上来的。此地离宅子有些距离,昏暗夜色中,隐约还可望见冲天的浓烟火光。驹过隙,火焚天,故人逝,旧事了。(1)葛藟:一种野葡萄,广泛分布于云贵、四川等地。《title》作者:author文案:desc☆、高墙小窗,森严牢狱。闻灼揣着手,又从长凳上站起来,朝他走近几步,问道:“如何称呼?”“左尹。”“你不问问我是谁?”左尹轻笑出声,仰头靠在墙上,不紧不慢地道:“你已猜到我的来历,却避开旁人与我单独谈话,可见并非皇城司一类的密探。若非受皇帝亲近信任的天黄贵胄,怎会知晓这么多皇家秘辛,可哪个宗室子弟闲的无事,会到西南府衙大狱里来审讯一个不知底细的山匪。既非禁军密探,也非皇室宗亲,却极受皇帝亲信,这般做派又是这般年纪,阁下可是闻国舅?”闻灼点头:“似你这般聪明过人,给一帮山匪做军师岂不屈才?”“不过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做我想做的事。”“赢山上的匪巢迟早要被扫平,不知你以后作何打算。”左尹扯出一个讽刺的笑,“闻国舅能给我什么打算?”“用你的才智谋略,辅军佐政,立治世之功。”“治世之功,就凭帮你兄长剿除赢山匪患?”“剿除赢山匪患只是开端,你若能助朝廷平定镇守西南,当是不小的功绩,届时入仕为官自然顺理成章,至于之后能否做的成治世能臣,便看你有多少本事了。”“唔,听着倒是不错。可惜,我不乐意。”近年来西南异族屡生事端本就有左尹的助力,只是异族首领对他这个汉人始终心怀芥蒂,左尹索性离开,一年前误打误撞被那匪首孙治半是邀请半是胁迫地带上了赢山。他这般轻佻态度,闻灼既不意外,也不恼怒,反而点头了然地道:“毕竟你是乌犀先生的弟子。”“我说过,先生从未承认我是他的弟子。”左尹冷声道。“十年相处,乌犀先生将毕生所学都教授于你,却不承认你是他的弟子,你可曾想过其中缘由?”闻灼并不等他答话,接着道,“乌犀先生不愿做治世能臣,是因他天性偏爱动乱,愈是动荡不定的乱世,他愈发如鱼得水。你不乐意做治世之臣,又是何缘故?你天性并非如乌犀先生一般,此种做派只是想承其衣钵,做他愿做的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左尹神色不耐。“依我之见,乌犀先生不认你做弟子,也许正是因为他并不希望你承其衣钵,他教你治世之才,救你逃出生天,是让你去做你愿做的事,去做他做不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