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继续说下去,但严恪已听出他话里更多的是无措,而非对闻陶的抱怨,想来他心中一直有未能解开的郁结,严恪思忖后劝道:“不如找个时机,当面去与阿陶谈一谈,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你们是亲兄弟,本就不该有什么隔阂。”闻灼愣了片刻,刚才这番话他从不曾与别人说过,自然也未得到过这样的建议,这会儿倒像是豁然开朗了,他笑道:“我明白了。”《title》作者:author文案:desc☆、两日后的清晨,城郊山间有一处寺院,梁枢与寺院的住持熟识,一早便请住持方丈安排了悼祝事宜,钟楼的钟声响了七下,法堂前供着长生灯,香烛的火光摇曳,两列僧人正在低声诵经。寺院后院角落,地上摆着一个铜盆,里面燃烧着纸钱和金银元宝,散出股股青烟。闻家兄弟两个皆是衣着缟素,面色肃穆地站在那儿。闻陶手上捏着那只竹蜻蜓转了几圈,随后放进火盆中,看着青红火焰将它一点点燃尽。闻灼站在他身旁,捧了一把黍梗撒进盆里,轻声唤他:“大哥。”“嗯?”“能与我讲讲二哥的事么?”闻陶惊讶,“怎的忽然问起这个?”“我想知道,”闻灼神情认真,“二哥是什么模样,性情如何,除了竹蜻蜓还喜欢些什么,我都想知道。”他们的母亲当年丧子后的很长时间都伤神抑郁,闻家上下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幼年夭折的闻翕,怕惹得她更加心痛。闻灼自小陪伴母亲左右,即使是在闻翕祭日,也未曾从家人那里听到过关于他二哥的只言片语。此时只有他们两个,在这离家千里的地方祭奠故去的同胞兄弟,提一提旧事似乎也并不奇怪。闻陶沉吟着,像是在回忆,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而伤感,好一会儿才答道:“你二哥生的健康壮实,模样与父亲很像,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与闻灼不同,闻家二公子生下来便是个身强体健的,说话走路都比别人早些。闻陶只年长他两岁,行事却已很有兄长的做派,闻翕自小活泼开朗,又极听兄长的话,刚会走路便一直黏着闻陶,闻陶喜欢什么他便也喜欢,两个小孩儿脾性相投,日夜形影不离,一起上树下水,练蹴鞠、放风筝。偶尔闻陶调皮被私塾先生打了手心,他自己不怕痛似的不当回事,闻翕却捧着他通红的手哭的可怜。闻翕长得快,明明更年幼些,身量却已经与闻陶差不多,常有初次见到的人以为他们是双生子。每逢节庆,闻家姐弟三个一起去逛灯会点花灯,回家时闻翕手上总会捏着闻陶买给他的一只竹蜻蜓,这是他最喜欢的玩具。那年夏日里时疫忽然在京城蔓延开来,闻翕意外染上了疫疾,半月的时间仍不见好,在病症折磨下逐渐苍白消瘦,彼时许染醉心念书尚未从医,闻家找遍京城名医,闻翕的疫疾是被治好了,原本康健的身体却变得虚弱,最后还是夭折了。闻陶看着自己刚满五岁的弟弟躺在那方棺木中,穿着平日里惯穿的绸面对襟短衫,身旁摆满了喜欢的各种物什,包括十几只或新或旧的竹蜻蜓。闻翕双眼紧闭像是在沉睡,可母亲和姐姐的哭声告诉他,闻翕再也不会醒来了。闻陶解开脖子上的银质长命锁,放到了棺木中,闻翕也戴着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可这锁没能保护他的弟弟长命百岁,那么他也就不再需要了。闻陶垫高了脚,探着身子把一只崭新的竹蜻蜓放进闻翕的手心里,他捧着那只冰冷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句“小翕”。没有回应。他的弟弟,再也不会醒来了。闻灼静静地听他讲完,沉默片刻后叹道:“若没有那场时疫,若二哥还在,应该会追随大哥,并肩作战。”或许那样志趣相投、能够陪伴左右的闻翕,才是大哥心中期盼的弟弟,而自己这般自幼孱弱多病,志向喜好无一与他相近的,便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作为需要保护的对象。闻陶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不,我不会让他随我上战场,我只希望他和你一样,平安康健,长命百岁。”闻陶轻轻地抚着他的头,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这样说:“小灼,你要长命百岁。”“哥……”闻灼心中大震,原来于兄长而言,平安无恙才是对于同胞弟弟唯一的期盼,所以他才会那样抗拒自己参与到任何危险的事务中,闻灼软软地道,“放心,我会的。”闻陶欣慰点头。“只是,我想做的,能做的,该做的事,不管危险与否,我都要去做。我会保护好自己,哥你要相信我。”闻灼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