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如的话又回到了脑子里,她死去的那日,楚郢正和她说过,伊川赞布已落入宁王之手。
宁王?她狐疑地看着萧且随,他的身手,的确可以说与徐骁不相上下,样貌上,他俩都是薄唇高鼻,可以说也有几分相似。
可他是幽州世子,是幽州王唯一的骨血,自然数十年后会理所当然地成为幽州王。
大魏的异姓王品阶在三州节度使之下,大都督战功赫赫,没理由会降品封为宁王啊。
也就是这个缘故,李意如与宣宁从未把这个可能往萧且随身上想。
宣宁拧着眉,可若说相识程度,的确她与萧且随才是真正的无所不晓,宁王仅凭阿兄的叙述,真的能对她了若指掌吗?
她试探地问道,“那你可记得梦中别人是如何称呼你的?”
萧且随面上一红,支支吾吾道,“这…我倒不是听得很清楚,不过有个孩子,他称呼我为阿耶。”
宣宁微微疑惑,她不明白,李意如明明说过,萧且随多年后都没有成亲啊,那为何会有个孩子呢。
那少年看她面上不太自然,也很不解自己为何会有个孩子,只得咬着牙继续说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但那孩子有时也喊我‘阿叔’,可他…他是姓李的,别人喊他,‘李遂’。”
萧且随心中狂跳,他养着一个姓李的孩子,或许是因为他娶了一个身居高位的李姓女郎。
当然,如果他真的会娶妻,自然那人只会是李宣宁。
李遂?一连串的信息在宣宁脑子里串成线索,她恍然,拊掌沉思。荆西反叛,留在长安的荆西质子楚遂本应是第一个祭旗,可是他没有死,反而被大都督带至阵前与李意如相见。
那便是了,阿兄登位,他不忍杀死她唯一的“骨血”,便将楚遂改姓为李。再加上李遂多年以来都被萧且随所收养,幼时孩子任性,喊他几句阿耶也在情理之中。
可他为什么不做幽州王?既然他来到阵前,又怎会不以真面目与她相见?
大量的疑团让缺眠的脑子更加混乱,宣宁拧着眉心,嘟囔着,“你怎会是大都督呢?”
“什么大都督?”萧且随看她面上倦困,眼下微青,两只凤眸也遍布红丝,知她这几日辛苦,便劝说道,“李宣宁,你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葛园偏厢还给你留着的,你去歇会儿?等吃了晌午,我再送你回崇仁坊去,届时路上我们再讨论这些。”
宣宁却再等不及,不管什么缘由让萧且随失了幽州王的位置,但既他就是宁王,那就是完完全全的自己人。
宣宁说道,“阿随,你还记得那日你的细犬在驰道奔走,冲撞我翟车的事儿吗?”
萧且随怎会忘记,就是从那日起,他开始发觉李宣宁与白山茶的不同。
他点头,眸光炯炯,期待着李宣宁进一步的信任。
“那日我本要去赴楚郢的约,可是‘她’来了。”宣宁头皮发麻,想到这些不可思议的奇遇,和这些日子无人述说的苦闷,她焦急地握住他的手臂,“阿随,她就是我,是十二年后的我,你梦见的那些事情,都是她所经历过的苦难。”
宣宁眸中有水光闪过,她从未对他有过这样戒备的神情,噙着小心地望着他,“阿随,你会觉得我疯了么,若是我历经千难万苦,变成你完全不认识的人,你会不会认为是我脑子有疾?”
愤慨像沸腾出了岩浆,炽热的怒火淹没神智,萧且随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声音嘶哑,“他真敢如此待你?!”
把她关进暗无天日的水牢,把她送到遥远的雪山,她的眼睛、她的声音,他想象不到那悠长的十年她是如何度过的?
那女郎长久地站立在皑皑白雪中,用已眇的双眸眺望东方,她的心中是怎样的绝望,她会不会在那一刻,或许想过他会去寻她?而他却晚了整整十年才接到她。
原来“她”就是李宣宁。鸿镂书媛
少年倏然起身,大步走向外间。碧影珊瑚刀架上搁置着那柄漆黑的新亭刀,它躲在刀鞘之中,与他精湛的刀法一样,埋没在幽暗的密室之中从未见过光亮。
可他今日就要将这份幽暗击碎。
“萧且随!你干什么去。”鸿镂淑媛
少年目光冷冽如雪,颈中青筋爆起,按在刀上的手已攥出青白。晴好的光耀照不亮他周身的黑暗,他像是方从修罗地狱中爬行而出的鬼魅,只待出招,便将一切敌手归于腥秽。
幼时日和风暖时,宣宁时常要召萧且随去禁中陪伴玩耍,只要有了她的传召,母亲便不敢再肆意虐行,渐渐地,他便开始期待着晴好,期待着她。
每个人都宠着她,小公主的言行那样跋扈无礼,可他喜爱她,喜爱她的天真,喜爱她的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