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久病成医,各类药材的用途倒也懂得一些,他瞧着那新开的药方,里边的用药精准小心,是个温和地方子,想来珠珠应确无大碍了,他将方子递给了青衣,吩咐她们下去熬药。
官家点头道,“那就依谢先生所言。”
“阿耶!”宣宁哀嚎一声,“我哪有什么经络不通呀,只不过是躺得久了乏力了,只要略休整几日便好了,哪用得着日日扎针呀。这个谢先生说扎针一点儿也不疼,可他骗人,分明是疼的!阿兄,他是男子,你怎会遣他来给我诊治呢!”
“针刺进来怎会不疼的。”李槐轻笑一声,“再者,医官眼中何分男女。你这三个月躺在这儿无知无觉,多少名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多亏谢先生医术高明,咱们得听他的话。”
官家深以为然,沉着脸色说道,“你阿兄言之有理,一定要听大夫的话。若是再任性妄为,朕可要将你带回丹凤阁了。”
他顿了顿,又说,“恰好长平那是偏了些,进宫多有不便,朕想见见妤儿也不易,不如就将你这府邸赐给她。”
宣宁大惊,长平真的有了孩子,她咋舌道,“阿姐她…她已经…”
官家点头,“是个郡主,长平生这孩子可费了大力气,万幸母女平安。长平是个有情义的,你昏睡这样久,她还领着妤儿来看望了几回呢。”
宣宁不可置信地皱着鼻子,长平来看她?这事儿怎都透着古怪,她有些不自在地“哦”了一声。
这几日慈州雪灾,朝中忙得不可开交,官家和李槐又嘱咐了几句,便又离去了。
那个谢方行也不知给她施的什么针,麻麻痒痒的,发出不少汗水,屋子又点着火龙,热得她有些心躁。
她又将梦境中零碎的记忆翻找了一遍,北院的衔月堂有一方玉石砌成的水池,里边引着温泉水,冬日里用起来必定快意。
她扬起声音喊了怜光进来,说道,“本宫要沐浴,北边的玉泉池可有好好收拾?”
怜光答道,“禀殿下,前日里的议会上郎主才问过了薛参事,说是各院打理的都很是妥当。”
宣宁满意地点头,说道,“做的很好,快到年节了,你与参事同备节礼吧,再另外给她些赏——”
她忽然顿住,骤然提高了音调,“郎主?!公主府哪有什么郎主?”
怜光近身侍奉多年,对公主时而变幻的思绪已经麻木了,她恭敬地为公主解惑,“回殿下,就是萧都尉,殿下与萧都尉的婚期本是定在十月初五,是以九月底时,万国使者为参庆典,纷纷来朝。”
万国来朝,大魏又与突厥有盟约在前,战马都送到高陵草场了,此时回撤只怕有损大魏颜面。那日公主坠马的消息锁得很好,知晓公主昏迷未醒之人不多,宫宴却如期而至,宾主同欢。
怜光见公主惊得说不出话来,又补充道,“虽公主府布置了红绸,但初五那日殿下并未出席,是驸马爷独去太和殿参席敬酒。”
他一人去?虽说民间嫁娶多是新郎官一人敬酒,但魏公主下降仍是驸马的主子,她在长安贵亲中是出了名的任性随心,不知那些儿郎要怎么笑话他。
宣宁忽然感到心中鼓胀的酸涩,她目光游移,见着一旁的贵妃榻上整齐地叠着两张棉被,她下巴一抬,问道,“他就睡那儿?”
怜光道,“郎主除却去窑坑打造手作,其余时间都在裁绡楼,夜里就歇在此间小榻。”
他既然已进了公主府的门,自然是可以歇在这儿的,不怪她的新长卫史不为所动了。
不过他整日里又去窑坑找什么新鲜玩意儿消磨时光了?忘记上回都险些出了大事了。
“他人呢?”
“李宣宁!”
萧且随想来是去洗漱了,少年束发羽冠,著着一件绛紫色的襕衫,颀然挺拔,眉目锋锐,一双眸子十分深邃,显见有北方血统,只是他仍是大魏人的模样,他微微昂首,只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天地万物都不如他这般耀眼。
他好似和从前有些不同了,怎看得人心里发烫似的,宣宁微微羞赧,移开了眼睛。
少年快步走过来蹲在榻前,握住了她的手,又从袖笼中拿出一个物什,“方才我去了趟北衙门,镜子已经烧制好了,你看看。”
那是一方小巧精致的折花琉璃镜,镜面光整,精雕细琢,和从前那块一模一样。
早晨清透的日光穿过薄纱,镜子里的小娘子长发如瀑披散在肩,她的双眸雪亮,殊色清甜,似乎从来美好,从来无忧。
她可是堂堂魏公主,李家十九娘。
她反握住他的手。
当然了,世间万般珍贵,皆应为她掌中所有。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