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我曾问过阿爹,后不后悔当兵,倘若当初没有当兵是不是就不会残了条腿,也不会落得家徒四壁。我阿爹同我说做事没有回头路,做了才知道对错,这话如今我也说给你听,我陆芸虽然不过是个村姑,那些朝堂的事我也不懂,可我与你成了亲,自是要与你一起担当。”她直直望向他的眼睛,“顾言,我既认定了你,就不怕你拖累我。”少年脸色晦暗不清,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火光在眼里时起时灭,一只小手轻轻搭在他手上,那不是他惯常见过的女子细软白嫩的手,相反手面粗糙,遍布薄茧,指节还总是被冻得通红,可此刻那手的温度却让他手里发烫,屋外北风把窗柩挂的呼呼作响,“明天就去赶集,上次猪肉卖了还剩了好些肉皮,我都做成肉冻卖了,有了钱咱们就进城去。”说话间,少女话音渐弱,细碎的鼾声渐起。微弱的火光晃动,他抬手轻轻擦过她圆圆的鼻头,艳红的唇边,温温热热手顺着脸侧滑下,少女在梦中有些难受,微微喘息了下,嘴里呓语着两句梦话,“顾言,读书,做大官……”少年一愣,错神间她翻了个身把他的手压在脸底,她浑身散着热气,柔软的让心里发烫。他眼睑微垂,手指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干脆也不动了,任由她枕着,眼神清明地阖上了眼。、皮肉冻(修)隆冬清晨,赶上一月一次的大集,卢县早市不到五更就已经喧哗起来,天边泛着雾蒙蒙的白,各家摊开了铺面,招牌幡幌高高挂起,寒冬的雾气和吃食的白烟交错蒸腾,混着渐亮的日头缓缓散开。“哟,这不是陆芸嘛,可好久没见你赶集了,听说你大伯要把你嫁给那傻子啦?”芸娘坐在板车上,刚到集里就听到这么一嗓子,她顺音瞥了眼,麦面摊后面站着五六个小姑娘,为首的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花袄子,几人咬着耳朵,面上都是看笑话的神色。这些都是十里八村的小姑娘,不知为什么,总看她不顺眼,芸娘眉毛一扬,“我当是谁呢,齐二姐,怎么没拿你家麦面把你抹白些再出门。”“你!”齐二姐甩着粗辫子,黝黑的脸上带着丝难堪,鼓鼓地胸膛上下起伏。她是黑了些,谁像这陆芸,明明也是风吹日晒,干着农活累活,却长得白嫩水净的,这两年出落的越发好看。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陆芸长得好啊,要不是她家实在太穷,怕是提亲的得把门都踏破了,惹得多少姑娘心生妒意看不惯她,偏陆芸也是个倔性子,连句软话都不知道讲。“陆芸,你少得意……”话音出了个头,她看到陆芸身旁的少年,蒙蒙晨光中,那人影儿动了动,跟从画上下来的一样,齐二姐的眼珠子都不动了,只黏在那少年身影上,怕一眨眼,风一吹那人就跑了。芸娘轻巧地跳下板车,转身卸下两个大木桶,弯下腰一手拎起一个,双臂抡圆,稳稳地朝旁边的摊位走去,可走到半路,眼前落下个黑影。她抬眼,只见齐二娘黝黑的脸上飞着两坨红晕,眉眼含春,“诶,芸娘那是谁?好俊俏的小郎君啊。”芸娘看了眼前面的顾言,再扫了眼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一个个踮起脚,跟那春日头墙外抽出的花骨朵一样,你推我挤,巴巴地望着那人。她心里一急,好嘛,顾言是她捡来的,这还没当官赚钱呢,就这么多人惦记,这可怎么能行?!芸娘把手里的木桶重重地落到地上,惊得众人一愣,纷纷回过头看她。“看什么看!都回家看自己的去!”她娥眉一扬,挺起胸脯,双臂叉腰,掷地有声,“那是我夫君!”齐二姐嘴微张,眼睛瞪得滚圆,“你,你夫君?!陆芸,你什么时候成的亲!”芸娘脆声道,“就这几日。”齐二姐不服气道,“你少胡说,你脸大手糙的,力气比男人都大,穷得都吃不上饭,哪个能看得上你?”芸娘下巴一扬,五官都飞了起来,“那他就是喜欢我脸大手糙,力气跟男人一样,宁可吃不上饭也要同我在一起,昨晚我俩还睡一个被窝呢。”“陆芸你!你!真不害臊!”齐二姐面色赤红,抖着帕子手指着芸娘。芸娘翻了个白眼,“我自己相公干嘛要害臊,再说看不上我,难不成看上你啊,也不对着水缸看看自己那大黑脸。”说着,她又提起木桶,横冲直撞地朝齐二姐身侧挤过去,“让开,别挡路。”齐二姐躲闪不及,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了身后的板车上,好好的新袄子蹭了几个乌黑的大泥点,脸色涨的通红,跺了跺脚,冲着前面人背影带着丝哭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