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摔一跤算什么,我以前还从马上摔下来过,歇了两天自己就好了,连我阿爹都说我皮实。”说着她还要在顾言面前跳两下,可刚落脚没站稳又是一扭,竟直直朝着少年扑去,顾言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个黑影砸过来,两人一起栽到床上。一阵慌乱,顾言闷哼一声,再睁开眼有股热气伏在他胸口,跟个火炉一样。芸娘从他身上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眼神飘过去,顾言眉头轻蹙似乎有些难受,脸色是惯常的苍白,火光下显得有几分柔弱,连那泪痣都更添脆弱,她心里顿起愧疚,这是又误伤到了顾言,她急忙凑到他面前,“哪里疼,我是不是撞到你伤口了。”说着就要掀衣服,查看他胸前的伤,却被一把抓住手腕,那手凉的跟从夜里冰面上捞起来的一样,从手腕传到背后,让芸娘打了个寒颤,紧接着身子一倾,天晕地转,就颠倒着翻了个面。少年撑着手悬在她面前,一片阴影垂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呼吸靠得极近,近得她都能数清他那细密的睫毛,少年几缕青丝垂在她脖颈处,搔得她有些微微发痒。“我没事。”话音落,那片阴影豁然散开,芸娘猛地坐起,不知为什么舌头有些发直,眼神瞄着那火光,有一搭没一搭地道,“没,没事就好,诶,那沈海除了送礼外还说些什么了么?”顾言顿了顿,把她那副情态尽收眼底,淡淡道,“没说什么,就是找东西。”芸娘细眉一挑,找东西?这沈海惯常夜猫子进宅,能有什么好心思。“他找的什么?”顾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她手里,芸娘看清那长命锁,嘴微微张开,“这,这怎么在这里?”看她一副紧张模样,顾言目光扫过那长命锁,开元年间兴新生儿满百日赍长命锁,以祈驱邪辟灾,祛病延年,她手里这块上刻福禄如意金锁,倒是京城官宦世族最时兴的,和这破壁漏风,家徒四壁的草屋格格不入,这么想着,他目光又在少女身上打量了一圈,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芸娘倒没注意到身旁人的打量,此刻她握着长命锁,心里又惊又疑,这沈海找这东西做什么,莫不是赌场又输了钱来这里拿东西抵债,可也不该啊,这长命锁意味着她的身世,除了她死去的阿爹没人知道这个东西。夜色中,寒风呼啸声陷入漫漫长夜,万物沉寂下,这黑夜中却带着些隐约地躁动和不安。村外官道旁不打眼的树林里停着辆马车,马车外打着一盏灯笼,灯笼在风中晃了晃,现出另一面写的陆字,在黑夜里发出羸弱的光来。沈海老老实实站在那灯笼光亮下,佝偻着背,双手攒进棉袄里,垂着脑袋不时觑探那被风吹得晃动地车帘。“你可看清了?”“看得清清的,老大一块金子做的长命锁,没想到陆芸那妮子还藏着这么个好东西。”沈海说话间眉飞色舞,吐沫横飞,可浑浊的眼睛却始终绕着车里人打转。车里人没了声音,过了半晌,一只手掀开帘子,“你想个办法,把那东西拿出来,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还有。”那人盯着他道,“我要那陆芸在这村子里待不下去,你可明白?”沈海眼前被这灯笼的光晃了晃,缩了缩眼,“贵人,你说得这头一件事还好办,左右不过是个物件,可那陆芸怎么说也是我小弟养了这么多年的丫头,就算是块石头也有了些感情,总归算一家人,把事做得这么绝不大好吧。”张大娘看了眼前人一眼,贼眉鼠眼,赌鬼还说真情话,当真是个笑话,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沈大郎,你在赌坊里把你兄弟卖命钱输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沈海听到这话,面皮一紧,立马缩回眼神,不敢再吱声,只听耳边落下音,“你那些烂账我可是清清楚楚,少在这里给我拿捏装样子,我是让你办事,你也可别把自己真当个东西,这事成了你也有好处,这事要不成……你就去赌坊用胳膊腿还债罢。”夜风刮过耳边,马夫一扬鞭子,车轱辘转动,吱呀吱呀地隐入在黑夜的官道上,直到听不到音了,沈海抬起头,夜色里豆大的眼里眯成了一条缝,有股狠厉阴冷,像条毒蛇一样在暗处吐着信子。-------------------------------------傍晚天边只剩下一抹红,碎碎地压在寒云下,芸娘从村头的郎中家门出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洋洋,东边起了些风钻进脖子里,芸娘缩了缩脖子,迈开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乡野的夜里带着丝宁静,层叠地远山如隐藏在浓稠的墨后,村子里炊烟四起,一算日子才想起来今天是年夜,点点幽光里带着年夜里的饭菜香,她抽了抽鼻子,走在村子里,听着一路上墙里传来的嬉闹声,没得想起阿爹在世的时候,过年还有几分年气,现如今已经几年都是只剩自己一人,孤孤零零,心里不由有几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