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看着顾言起身拉开门,走到黑乎乎地院子里,只听木门被支哑拉开,门外清脆的人声顺着夜风飘进屋里:“谢大人请顾郎君到州署府里相见。”芸娘一怔,心里随着夜风打着转儿,看着眼前凉透的米粥,心里直犯嘀咕,那谢朓不是早上装作不认识顾言,怎么晚上就要见他。-------------------------------------夜入了州署府,廊腰缦回间偶然有仆人低着头提着灯从眼前走过,梅花树上挂着些纱灯,风一吹,透着些朦朦胧胧地光亮,屋子里的说话声透过细细碎碎地传过来。“好久不见了。”谢朓背对着顾言,拉长了音,在书桌前踱了几步。“今日在闹市说得那话倒有些意思。”顾言一挑眉,只盯着桌上灯外的绡纱垂下眼,不知谢朓今天在哪里看到的,不过有些话听听就好,反而是说这话的目的才值得细思。谢朓瞥了他一眼,负手道:“开元年初,我离京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寒冬将过的日子,出京那日你祖父顾阁老站在长亭对我说,谢朓啊,别管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在圣人眼里,你我不过皆是蜉蚁,走了就别再回来。”说到这,谢朓话音顿了顿,回头看向顾言,“这话如今我也说给你听,昨朝我一见你,即知你是来求我的,但我不能帮你。”他叹了口气,“顾言,顾阁老帮过我,这道理我才说给你听,你顾家一夜覆灭,亦大道所至,事有合宜,有些事合该你遭了,那就只能咽下去,过你该过的日子。”“该过的日子?”顾言微微撩起眼,眼角眉梢有些嘲弄,眼神却泛着森森寒意,“大人觉得我该过什么样的日子?”谢朓一顿,看向那少年,“反正离这官场远一些,你我只不过是蜉蝣,若有出事那一日,谁都跑不掉,熙攘繁盛,顺应而活,这才是世理。”“顺应而活?”顾言嗤笑一声,“大人知边戍流放每日要受多少杖?四十五杖,皮破肉烂不人不鬼,可顾言还活着,那便是天容我,鲲鹏展翅九万里,不见蜉蝣万千,待等到蜉蝣撼树那时,便是改天换日之时。”谢朓听到这话,面色肃然,半晌没出声,眼里有着犹豫,“那你想怎么做?”顾言收起眼底的寒意,面色淡然,“我要大人为做我做科举的担保。”谢朓沉下气来回踱了两步,桌案上的香笼升起淡淡的烟雾,把人的心思也带的缥缈起来,他回头审视着跪着的少年,“太子一夜之间死的不明不白,景王和裕王都盯着风吹草动,我若这回帮了你,对我有什么益处。”顾言抬头,直直望进他眼里,眸子如暮春惊蛰的雨水,透着丝丝凉意,薄唇轻启,“若将来大人有难,我愿保大人阖族性命安康。”-------------------------------------天色渐晚,一盏飘摇的灯随着马车缓缓从远处驶来划破黑暗,到了漳州城门下,那马被车夫一拉停了下来,马夫压低了眉眼对车内的人说,“小姐,到漳州了。”车里传出个娇纵轻扬的声音,“安歌,要我说啊,你为找这妹妹也是费尽了心思,纵使你不是姨娘亲生的,凭着这份心,我那表妹这辈子都应对你感恩戴德。”听到这话,车里又传出个温婉入骨的声音,轻轻柔柔融在风里,“表妹,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毕竟不是夫人亲生的,到底也不能和妹妹相提并论。”说着车帘被一只如葱白的手掀开,灯下露出张精巧的鹅蛋脸,眼如秋水,像极了江南水乡漫散的烟云,只需一阵风,那烟云就化成了一汪柔柔的水,任谁看着都不由地软下了心肠。陆安歌扫了眼不远处城门边,暗暗夜色中有人影立在寒风中,缓缓走近,恭敬道,“见过大小姐,表小姐。”“可真找到我妹妹了?”那两人立在车边,缩着脑袋,身子藏在阴影里,见不得人一般。可马车上的亮光晃过,便将阴暗处的角落照的一清二楚,这两人赫然张娘子和沈海。听到问话,张娘子动了动身子正准备张嘴,沈海阴恻恻刮了她一眼,张娘子脸色泛白脚下一顿,趁着这功夫,沈海猫着腰上前,“小姐,小的可是亲眼见过那长命锁,那么大个纯金的,还有龙凤呈祥的花纹,上面刻了个陆字。”陆安歌听到这话,耷下眼皮,眼神在灯下波光流转透过一丝阴狠,可抬起眼,仿佛刚才只是错觉一般,依旧是那副柔柔的模样,对着沈海微微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我妹妹现在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