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郎!陆郎!!你们要带我的陆郎去哪儿!”是阿虹,她扑上去,疯了一样试图从士兵手中抢回情郎的尸体,却被狠狠一把推开。刺耳的尖叫一停,片刻后,阿虹捂着肚子发出低了好几个度却更加痛苦的吟声:“好痛,我的孩子……”心口被猛地刺了一下,叶瑾扯下捂着她眼睛的手,扭头看过去,只见没了气息的陆文珏已被拖到了大门口,而大着肚子的少女侧躺在渐渐干涸的血泊中,有一道新的红色正从她的身下洇出。“夫人,夫人救救妾。”少女一张小脸上满是血和泪,她发着抖,昨日初见时故作的楚楚可怜早已不见了,只留下狼狈而真实的毫无尊严的哀求。“求夫人救救妾,救救、救救我的囡囡……”她艰难地捧着肚子,勉强变成一个跪着的姿势,然后哀求着,一下一下磕头。额头被大力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晕开,染红了少女下身的衣裳。时间缓缓流逝,叶瑾使劲抓着掌心下清瘦温凉的手,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叫大夫,快帮她叫大夫!快啊!”不能再死人了。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啊!蓄满眼眶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被指腹轻轻抹去,顾筠连一丝眼风都看着给地上狼狈落魄的少女,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叶瑾,道:“为何要理她,她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叶瑾只是摇头:“生命的分量,没有那么轻。”“哦?”顾筠挑眉,漫声道,“难道你不恨她吗?若不是她,你原本可以夫妻恩爱,日子美满。”“不,没有她,也会有别人,”说到这里,叶瑾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以陈述的口吻语速飞快道,“归根结底,只要陆文珏想有妾,那他总会领回来别的女人,或早或晚而已。”对面,顾筠神色不动,未置一词。“当然,这些只是非常理智的想法,我承认自己很讨厌她,想打她骂她,也曾在心里诅咒她迟早遭报应。”说到这里,叶瑾深深吸气,只觉跑走的理智终于回来了。半晌,她直视顾筠漆黑如浸墨的双眼,坚定又坦然道:“但让我背负上见死不救,害死她和一个孩子的罪名,恕我直言,她不配。”天边尽头处,太阳用力跃出地平线,漂亮的金色驱散了火光,照在顾筠的侧脸上。丰神秀逸,清绝出尘,仿佛这一院的血色都与他毫不相干。“好。”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摩挲叶瑾的侧脸,借着灿烈的日光,她清晰地捕捉到了男子唇边一闪即逝的极淡笑意,然后他就这样,当着一院子人的面,再次倾身过来。“和我走吧。”近在咫尺,呼吸相闻间,他低声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放弃吗?”叶瑾问。“当然不会。”唇落。这次,叶瑾没有再躲。振翅欲飞的蝴蝶还未来得及去见识外面多彩的世界,便猝不及防间撞到了一张蛛网上。它还会有机会,再次飞起来吗?两日后,云中府。钱氏向来自诩出身名门,娴静有度,在官家太太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然而此时,虽然表面依然维持着太守夫人的架子,只看她手中绢帕被揉出了杂乱的褶皱,便知她内心其实很是紧张。“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待会儿见了贵人,万不可失态!”分明方才已嘱咐过了,她依然板着脸不厌其烦地重复道,“要是有人犯糊涂,唐突了贵人,不需等明日,我立时便发卖了你!”身后下人们闻言纷纷挺直腰板,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钱氏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耳边似乎响起自家老爷凝重的声音:“此次顾侯爷奉旨捉拿逆贼的事情,远没有表面简单,正值风雨欲来之际,夫人万不可有差池,否则阖家性命怕是都要交代在那位手里。”清平侯顾筠,她就算是个妇道人家,也听闻过对方的大名。这样一位大人物,亲自来一个小县城捉拿逆贼?不用老爷提点,钱氏自己也能嗅出其中的诡秘味道——所以,生死存亡当前,她这个正房太太的脸面又算什么,只要能将这尊大佛安安稳稳送走,别说照顾一个妾,便是让她去给对方倒洗脚水都心甘情愿!钱氏拧紧手中的帕子,焦急地看向无人的街头尽处。算算时辰,应是快到了。思索间,隐约的声响从远处传来,小队士兵护送着一架富丽的马车遥遥出现在视线尽头。寒风凛冽,钱氏却下意识直腰,脸上挂起温柔又不失亲切的笑。由远及近,马车慢悠悠停在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