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不能咳啊!”边上御医急切来扶,被甩开后只能无奈叹息,“伤处方才有了些许愈合的痕迹,这般、这般……唉……”安静的帐内,只有单调的咳声一下接着一下,急促而嘶哑,奴仆们跪了一地,谁都不敢上前触那霉头。直等到咳声渐停,男子以手拭去嘴角血迹,任凭朱红染了两瓣薄唇,他抬起头,锋锐眉宇犹如大片荒原,有火焰从最深处发疯般席卷而来,毁天灭地,暗无天日。“她不在河中,沿着找到我的那间茅草屋,去找!”喉咙里溢了血,每一次出声都带来猛烈的痛,提醒着顾筠,一切并非虚假,“山林,村子,流民……给我一寸寸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抓回来!”五日。又能够她一个人跑出多远呢?他总会将她抓回来的。此时的顾筠如何都想不到,这一次,叶瑾是真的找不到了。东边发大水,一夜间多了许多流民,死伤不计其数,所有的线索就此断开,下人们拼尽全力,只带回来一只略有破损的玛瑙耳坠。“这是夫人最喜欢的一对坠子。”丫鬟们在旁边不停拭泪。而顾筠只是久久端详着手中耳坠,好一会儿,淡声开口道:“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与此同时,拥挤混乱的人群中,叶瑾满不在乎搓掉指尖的泥,对着小水洼自照,确定已完美融入这群流离失所的难民当中后,朝着水面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远走高飞,她要向着扬州出发。昌平元年,六月,扬州。正值梅雨季节,连绵不绝的雨丝轻柔敲打在屋檐上,溅起朵朵水花,淡淡薄雾笼罩着这座绰约多姿的城池,好似一位柔情似水的美人。有那打了伞的丫头跑进一家铺子,一进门便朝着内里的女子脆声道:“楚娘子,听闻近来你家铺子新出了一种胭脂,叫什么花颜醉?”“正是,”回话的女子着一身淡粉衣裙,眉眼弯弯,朱唇未语先笑,“可是替你家姐姐买的?她肤白,涂了我家的新胭脂,必定好看。”“那便先取一盒来。”小丫头接过胭脂,转身跑入绵绵雨幕,留下铺子里的女子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撇开浮沫,低头轻抿。“这雨下得真够愁人,”女子叹息一声,问道,“城门那边如何了?”“听闻官府开了粥棚,正在安置流民,”丫鬟手脚麻利地拾掇着,一边道,“娘子先前不是也想要施粥吗?不若捐些米面,交由官府来赈灾。”“如此也好。”女子放下茶盏,叫来小厮搬好米,一行人朝着城门出发。出了城门,果然看见乌压压的流民正在官兵衙役的看管下排成两队队,一边领粥,一边登记——骤然遭灾,许多人丢失路引户籍,此时便要分发雁户,重新登记。有相熟的衙役凑上来和女子打招呼,被她三言两语撇开纠缠,一双桃花眼扫过各色人群,忽地在某处一顿。下一刻,只见她冲进人群,一把拉住了一人的手。“你、你是……”女子细细打量着那位衣着褴褛教人看不清长相的妇人,半晌,突然用力将那妇人抱住,又哭又笑,“婶子竟还活着,楚楚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楚娘子,这位是……”那衙役又凑过来问。“这是我来扬州路上遇到的好心婶娘,”楚楚一副激动难以自抑的模样,“那时我不慎丢了盘缠,得亏她救我!前段时日听闻北边发大水,我还托人去寻过,都说她被水卷走了,便以为……”“能再遇到便是万幸,楚娘子快领她回去罢,登记之事明日再做不迟。”美人落泪实在美,衙役原本便对她有那么点意,直接主动表现开了后门。楚楚收了泪,道过谢,搀着那妇人回城里歇息,而自始至终,妇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两人一路回了铺子后头的小院子,关上门,直到确定四下再无他人,方才彼此对视着露出另一幅神情。“你这是逃出来的?怎搞得这般狼狈。”楚楚低低道,亲自去打了水来,让妇人梳洗。“不这样,他也不会这么久都找不到我。”妇人缓缓净了面,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依然难掩秀丽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叶瑾!自从一个月前,她趁着顾筠昏睡离开,本还有些发愁身无分文,谁想半路遇到水灾,暴雨泥水里走过一遭后,她连乔装的力气都省了,干脆就势混入了流民的队伍,跟着众人一路走一路挖些野菜树根充饥,期间各种凶险自不必提,好在如今坚持着可算到了扬州。原是要兑现当初答应碧鸳寻找妹妹的事,却没料到,竟然可以再遇到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