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叫奴婢去请郎中。”叶瑾学着那丫鬟的嗓音细声道,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撩起袖摆露出自己方才特意趁乱藏起的沾了秽物的帕子,然后在飘散开来的味道中装作被恶心到似的皱眉掩鼻干呕了一声。“怎又要请郎中……快快出去!”老头子显然也闻到了味道,抱怨着后退到几步外,示意叶瑾自己去开门。门栓打开,叶瑾闪身出去,脚步平稳地离开,直到出了街角,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壁长长呼出一口气。她逃出来了。今夜特意吃了相克的食物,将自己折腾得又吐又喘,其实她早已疲惫无力到了极点,全凭一股意志力才能坚持到现在。不能停下,否则会功亏一篑!叶瑾咬牙,催促着自己迈开步子,她在被绑来的路上始终清醒,便悄悄记了路线,知道自己其实依然在扬州城内。她艰难地顺着记忆往回走,想着若倒霉被巡夜的衙役抓到就将袖中帕子再次废物利用,结果可能是运气好,竟一直未见其他人影。朦朦胧胧间不知走了多久,发软的双腿越走越慢,眼看就要迈不动路,适应黑暗的双眼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色——只要再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能到家了!叶瑾心中一喜,打起精神正要加快脚步,谁想一道悠远而洪亮的钟鸣骤然在后方高处响起,激得人猛一震。扬州城里有座望火楼,据说乃是前朝所建,原本只用于城内救火,大虞朝建立后又给它填了其他用处,比如敌袭示警、比如全城传令。一声、两声……叶瑾靠在墙壁上,在心中默数着钟鸣长短并回忆自己曾粗略记过的知识。不是失火,是……有军情,请各家闭门,无命令不得外出?几乎是叶瑾解读出钟鸣含义的下一刻,远处紧闭的城门轰然大开,火光接二连三亮起,数不清的士兵涌入,犹如一条明黄色的巨大水流,顺着城门冲入扬州城的四肢百骸,他们粗鲁地闯入一个个院落,将内里翻个底朝天,每遇到女子,便抖开手中画像,对着手中火把细细端详,哪怕发现任何一丝可疑之处,立刻带走。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惊叫求饶此起彼伏,于这座城池的半空中飘散开来,顺着风传入叶瑾的耳中。这一幕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她感到切齿的骨冷。叶瑾用力咬唇,直到疼痛的地步都不愿松开。是顾筠,在她又一次以为自己险之又险逃出生天时,他真的来了。胭脂铺中,灯火通明。楚楚坐在椅子上,面色憔悴眼底青黑,她瞥向上座的男子,没好气道:“如此手笔,你是生怕世人不识她的容貌吗?”“有何不可,”顾筠神情淡淡,不紧不慢道,“但凡有我活着一日,便无人可在我眼下伤她。”那你要是死了呢?楚楚忍住了冲到喉咙的话语,她现今还需要对方帮忙找人救人。说话间,第一批抓回来的可疑女子被士兵带到门前,楚楚冲上前去仔细辨认,然后失望地返回。没有瑾娘。很快,第二批女子也被带回来,结果楚楚依然失望而归。一次又一次,数不清的面孔从眼前略过,那个想要找的人一直未出现,倒是有个行迹诡异的妇人,吓得直哆嗦,一副做贼心虚又强作镇定的模样,被顾筠亲自点出来后,瘫在地上半个字都不肯说。有那认识妇人的女子指出,对方乃是扬州郡丞之妻,蒋氏。“拖下去,生死不论,仔细审,”顾筠微微阖眼,“去将那郡丞一并带过来,分开了审,以及,将他们的府邸给我彻头彻尾好好搜一遍。”“王爷饶命!”听得要用刑、搜家,还要抓自己老爷过来,蒋氏哪里还敢硬撑,磕磕巴巴当场将什么都交代了,为将功赎罪,还主动供出了一万两金的事。听得叶瑾并未被带走,正在扬州城中,楚楚一喜,却见顾筠点头,听不出情绪地开口问道:“竟有人想买她的命吗?”蒋氏摇头:“奴家也不知对方所为何事,只说要把人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们。”顾筠不置可否。还能所为何事,想来也就是为了对付他罢了。倒舍得出价钱。“王爷,人已带来。”士兵抓着中年男子进来回禀。而那中年男子一进来便矢口否认:“王爷赎罪!都是那贱妇自作主张,臣也被瞒在了鼓里啊!”“你……”蒋氏惊怒,正要开口反驳,想到自己的子女,面色灰败地闭了嘴。铺子里,只有中年男子的训斥声回响,一会儿说要休妻,一会儿说要告官,而被指责的人低着头沉默。意想之中的狗咬狗未出现,顾筠却不见遗憾,事实上,他根本不搭理中年男子的狡辩,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