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之人放下手中茶杯,轻捻银须:“漠北,如何?”暮色时分,城西草堂,苜蓿湖上烟波浩渺,孤舟隐匿其中。船头,思南迎风而立。舱内,贺清和沈二分坐两侧。茶香袅袅,恍若跨过了时间的长河。“公子,真的是你!”沈二神情激动,身体前倾靠近贺清,“香姑娘来找小人的时候,小人还不敢相信,如今方才真的信了!”似有水雾湿润了贺清的眼,贺清直起身、伸手拉住沈二的手道:“沈二哥,这么多年可还好?”沈二略有哽咽道:“都好—都好——当年若不是老爷照拂,沈二怎会有今天。可恨当年出事之时沈二不在吴郡,不然何至于等到今日才与公子相见!”贺清道:“沈二哥,当年之事无需再提,如今你已替沈大哥报了夺妻杀身之仇,沈大哥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沈二道:“沈二多谢公子成全!公子往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沈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贺清沉声道:“眼下有一事,恐怕非沈二哥不能为。”沈二直起身、抱拳行礼:“公子请讲。”贺清道:“十年前子梧尚且年幼,诸多事务不甚清楚,各郡旧人不惧连累维持事务至今,子梧铭感五内。现如今我既已回来,自然要好生感谢各位叔伯。此为一,沈二哥能否可代为传达我的意思?”沈二道:“公子能回来主事,兄弟们求之不得。如今漕运的事务虽然多为官家接管,咱们的码头还跟原来一样,自金陵到南郡沿线都有我们自己人,公子请放心。”贺清道:“有沈二哥在,漕运的事务自然不用担心。只不知自金陵至西域沿线的商号可还在?”沈二道:“武帝定都后,南郡和西域几乎没了商货往来。若公子着急,沈二今日回去就亲自跑一趟西域。”贺清道:“如此也好。沈二哥可还记得韩维是因何而死?”沈二挑眉:“合欢散?”贺清道:“京中流言,合欢散产自西域。我需要知道流言是否属实。”沈二道:“沈二明白。公子只让芳芳菲菲套出更多韩家父子贪赃枉法的证据,韩维之死疑点重重,眼下合欢散是唯一的突破口。”风过了无痕,贺清朝沈二郑重点了点头。夜凉如水,金陵城已悄然无声。皇宫内院,御书房中,武帝眉头紧蹙盯着案上字字珠玑笔底生花的认罪折子,落针可闻。御史崔言脊背僵直跪在地上,周身似有浩然正气凌凌不可侵犯。何丞相眉目低垂,恭顺站在一旁。“丞相,你怎么看?”半晌,武帝合上奏折,面向座下之人开口道,“这韩茂可是罪大恶极?”何珪面不改色,向前一步淡淡道:“回陛下。只是两箱古玩而已,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况韩大人已主动认罪,显然已有悔过之心。”“不算什么?何丞相可知淮南天象异常,月前落雨不止,如今江水肆虐灾民饿死者有之?如若贪赃枉法不算什么,敢问何丞相,于天下百姓而言,何为公理、何为天道?”崔御史剑眉星目,声若洪钟。武帝看了看崔言,不置可否地看向何珪。何丞相不卑不亢朝崔言道:“御史大人心系天下,可知韩大人入京近十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户部上下无不称颂。这盐政之事本就难以管理,朝野上下皆知淮南盐商家财万贯,主动送礼巴结也是有的。若因此就如崔御史所言腰斩示众,不免伤了老臣们的心……”“那依丞相之见,该当何如?”崔御史声若洪钟,朗声责问。何丞相依旧不急不缓,朝武帝略一行礼道:“陛下,依老臣之见,不如将韩大人流放漠北。北寒之地地处偏远,南人恐难适应。如此,既惩戒了韩侍郎、给其他人做个警醒,也不至于罚了太过、伤了君臣和气。”“依丞相所奏。”武帝揉了揉眉头,向随侍在侧的廖公公伸出手。“陛下……”崔御史跪着向前两步,正待争辩,却见廖公公状若无意微微摇了摇头。已经起身的武帝闻言转过身来,“崔御史不满朕的决定?”崔御史惊觉,俯身跪拜:“臣不敢,恭送陛下!”御书房只剩崔御史和何丞相。何丞相面露笑意,往前一步扶起崔御史:“御史大人,过刚易折。”“哼。”故园春(1)城北秣陵,烟柳环湖,汀洲如岚。春水如玺,金陵百湖,文人墨客独爱秣陵。渔歌出芦渚,花影漾沙洲,若是此时泛舟湖上,三面环山磅礴有虎踞龙盘之势。山岚叠嶂处,寺影重重,碧瓦红墙楼台烟雨。烟笼河堤,循着杨柳往幽静处走。竹林掩映处,禅房古寺宁谧安然。绕过寺门,几株樱花娇若少女、如烟似霞开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