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举起自己的酒坛急喝了两口。末了,放下酒坛、抬眼看向贺清,又默默从腰间取出一粒太湖珠,放到了两人中间的桌上。两岸喧闹依旧,时不时有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欢呼声、大人的训斥人及众人的欢笑声传入船内……宋瑜恍若未闻,看着贺清淡淡开口道:“敛光年幼之时,曾结识一至交好友,名唤沈青,”宋瑜的目光飘向船外,状似喃喃自语,“与你提过的,就是那吴郡首富沈楠之子。十年前沈家出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目光变得悠远,宋瑜似陷入了回忆中,眼眸微垂、声音微微颤抖:“他们都说他死了,可是我不信……”贺清眼眸微垂,轻啜杯中酒,紧攥着酒杯默然不语。宋瑜清了清喉咙道:“我去岭南找流放之人,可他们说并无姓沈之人……”“我去北境找贺伯伯,就是征北大将军贺辙,他同是沈府故交。可他说当日赶到沈府中已空无一人……”“我去吴郡,可沈园中已无沈府……有时我甚至想,这是不是只是我的一个梦,其实我从未认识一个叫沈青的人……”宋瑜拿起桌上的太湖珠,举到眼前看的入神:“可我还记得他教过我的游戏,记得他曾说过的话……他说砂砾要耐得住苦难、经得住时间,才有可能成为这上乘的太湖珠……”“我不肯来京城,因为我怕被困在这儿,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宋瑜的手慢慢垂了下去,目色朦胧道:“可是……可是他不放心,他不放心一个自由的世子,他只想看到一个纵情声色的质子……”“青儿,若有一日……可愿随我回江南,再看一眼那十里香雪如海……”宋瑜的声音越来越低。贺清抬头,见他已枕着手臂酣然入睡。如瀑青丝随风飞舞,十里红尘如荡,君子如瑜,乱人心曲。苜蓿湖畔,四月春堂。日上三竿,宋瑜悠悠转醒。“醒了?”宋瑜闻声转头,见贺清一席湖青色长衫面色如常、提笔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宋瑜慌忙起身:“子梧?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贺清抬眼看了一下茫然的宋瑜:“什么都不记得了?”宋瑜微怔:“我邀你一道游湖?”贺清放下毛笔道:“是,然后世子就睡着了。不确信世子想不想让府里人看到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就自作主张把你带来了这里。放心吧,这里无人知道。”见宋瑜仍旧呆愣在一旁,贺清起身替他把椅子搬好,“别愣着了,昨日只喝了酒,现下肯定头疼,坐下吃东西,吃完回城。”宋瑜仍旧一脸不可置信:“昨日你照顾的我?”贺清面不改色道:“就当是世子替我挡掉大虞圣女的谢礼。”宋瑜坐到桌边、拿起手边碗筷。桌上清粥小菜绿意盈盈,似乎都是挖的新鲜野菜。宋瑜舀起一勺菜粥,放进嘴里。“这粥……”一口粥下肚,宋瑜表情微愣看着贺清。贺清挑眉:“食材有限,世子将就。”宋瑜继续道:“……好像不是金陵这边的做法?”贺清愣了一下,从容不迫道:“府中忠叔教的,许不是金陵人的缘故吧。”宋瑜闻言不再吱声,三下五除二把粥喝完,放下碗筷时狡黠朝贺清道:“子梧若真心不想要这份从天而降的姻缘,敛光倒是能助你一臂之力。”“什么办法?”贺清眉毛微挑。宋瑜道:“武帝也不想让将军府与大虞国联姻,不然只打碎个杯子,怎能让此事容后再议。”宋瑜嘴角上扬、笑意加深,“是不是只要能让圣女改变心意,子梧怎么样都行?”“公子,大小姐让我来找您回去。”贺清面露狐疑,正要细问,却听门外传来思南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贺清顾不得宋瑜的提议,起身掀帘让思南入内。以贺清对自己妹妹的了解,无急事不会让思南到处找他。思南朝宋瑜行礼,又朝贺清道:“昨日芙兰的妹妹芙蓉外出赏灯一夜未归,大小姐想找您回去商量。”贺清闻言蹙眉不语。“会不会和月前那几起童女失踪案有关?”宋瑜似乎想到什么,朝贺清道,“可有一阵没有听说有童女失踪了,怎的官府还未破案吗?”不等宋瑜进一步发问,贺清朝他略一行礼道:“世子,眼下子梧需立即回府。马在屋后,世子用完膳后可自行回城?”宋瑜上前一步道:“你要怎么回去?”“我与思南同乘一骑即可。”贺清朝宋瑜急急行礼,不等他回应,与思南一道转身而去。门帘浮动,屋内已无旁人。宋瑜回身四顾,草堂四周布置简单,除了基本的起居用品外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宋瑜走到书案前,那树他花了好几日做成的桃花正在书案之上傲然绽放。桌上是一幅未完成的字,书曰:春风又绿江南岸。宋瑜将字折好小心收入袖中,又取过一张干净的纸,略一思索、提笔写道:鸣凤栖青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