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母亲温和包容的目光,她心绪定了定,缓缓说道:“本来我就因为这件事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今天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妹妹来家里找她,说了一些话,我……我听了心里不舒服,就想回来了。”
陶荨淑心里先是疑惑,可在看到女儿脸上那抹因为难为情升起的淡淡红晕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带了几丝笑意问她:“那个女孩儿跟你说了什么?”
奚琅迟疑着简单拣了两句重点原话复述出来,语调平淡无比,就跟念书似的。
陶荨淑听完,伸出指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下,忍俊不禁:“真是个傻姑娘!你要出国读书那年,你爸爸私底下还跟我念叨过好几次,生怕你被那些大胆豪放的外国人带坏了,谁知道……”
谁知道在国外艺术界接受了多年熏陶,仍旧是老奚家那块最最出淤泥而不染的小木头。
奚琅不知道陶荨淑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正要追问,她已经转身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思思啊,不是妈妈不帮你,夫妻之间的事儿呢,最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爸妈也不能随便插手,你待会儿自己找你未婚夫好好聊聊吧。”
走到拐角处,她才转过头来,“裴清昼要是真有哪儿做得不好的,你再告诉爸妈,嗯?”
“……哦。”
奚琅呆呆地站在原地,复盘了一遍和母亲的聊天内容,似乎学到了一些东西,又好像毫无进展?
*
裴清昼陪奚老先生下了一盘围棋,双方对阵那叫一个旗鼓相当来往不休,奚睿林玩得过瘾,一局结束后大方放他走人。
他走出主屋往后院方向去,正琢磨着一会儿是直接跟奚琅道别还是找机会留宿时,眼帘一抬,就看到坐在池塘边小亭的奚琅。
亭口只有两盏昏黄的石柱摆灯,如果不靠近一些,很难看清亭中人的身形样貌。
幸好裴清昼眼神好,夜视能力也不错,又早已将奚琅的身形铭刻在脑海中,才能一眼认出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复古风军绿色收腰百褶连衣裙,款式并不繁复,领口只以简单的丝带点缀,喇叭状中袖随着她双手撑在石桌上的动作微微下滑,露出白皙如玉的小臂。
一头长发如瀑而坠,在鬓边别了一只简单的发卡固定,衬着那张清丽瓷白的脸和望着某处出神的双眼,又有偌大园林陪衬,宛如从一百年前的名门贵邸走出来的千金小姐。
而站在不远处的裴清昼,则是仰望千金的,众多凡夫俗子中的一个。
他缓缓走上前去,到了亭子前,低低咳嗽两声,提醒亭中人自己的到来。
和陶荨淑聊完后,奚琅决定再和裴清昼好好谈一谈。
她特意选在主屋到后院必经之处的小亭子里等着裴清昼,正在思考等他来了该怎么开口,一时没怎么注意周围的情况。
乍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心口猛地跳了跳,表面镇定内里心有余悸地转过头,下意识问道:“你结束了?”
裴清昼“嗯”了声,脸上带着几分笑,“你在等我?”
“嗯。”奚琅看到主屋走来其他人,看样子要往后院走,这里不方便说话,便起身和裴清昼一道往后面去。
她没把之前和陶荨淑的谈话内容说出来,先是又道了一遍歉:“我今天白天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
她知道,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有些决绝的话都不能随意脱口而出,否则事态难以收场。
这一次“矛盾”的起因其实是微不足道的,是她心里别扭,不知道怎么面对,才会情急之下说了重话。
好在裴清昼没放在心上。
“我都说了没关系,你不用太在意。”裴清昼伸出手试探着勾住她的,没有察觉到拒意便大胆地全部攥进自己掌心。
“思思,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很小的矛盾而已,不值一提,”他捏了捏她的手掌柔声说着,“我明白你最近状态不佳,换个环境调整调整也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告诉我,我来接你。”
奚琅却是摇头,“今天的事,不能当没发生过。”
她的语气坚定而严肃,裴清昼难得皱一下眉,停下脚步看向她的眼睛,似乎打算从她那双清亮逼人的瞳孔中挖掘出点什么来。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失败了。
他能费尽心思了解奚琅的兴趣爱好,但却不能看穿她心里的想法。
她的内心是一座广袤无垠却又灿烂瑰丽的宇宙,而他想要用余生去探究、追寻其中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