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端详着这位兄长,北疆数年的辛苦打磨,令他比先前沉稳了许多,褪去周身浮躁,逐渐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男子汉了。
连胜行礼之后,就恭谨的向她道喜,尽管心里未必是十分情愿的——即便连家自己亦有过失,也不乏孙氏栽赃,可连家,毕竟是毁在皇帝手中。即便连乔如今得到封后的殊荣,但认真细想起来,依旧是意难平。
连乔并不计较他是真心还是勉强,只关切问道:“我听说哥哥在军中做了百夫长,如今可还习惯么?”
连胜从前即便不曾统领千军万马,但也算得独当一面的人物,如今却不得不从卑微兵丁做起,连乔就怕他咽不下这口气。
幸好连胜的性子也不似先前急躁,沉着应道:“事在人为,臣能保全性命,已属万中之幸,自当兢兢业业,恪尽己责,多有抱怨亦是无益。”
连乔满意颔首,“你能这样想,本宫也就放心许多了。”她深深望着连胜,“连家虽垮,但未必一蹶不起,若能休养生息,日后未必没有复原之日,端看阿兄能否动心忍性。”
原来她对连家亦有深切的期盼……连胜思忖片刻,颔首道:“微臣记下了,但娘娘也须保重自身才是。”
皇后的位子虽好,但登高也易跌重,未必就是好相与的。
连乔比他更知道这个道理,微笑说道:“本宫的事情本宫自会处理,倒是阿兄你们远在北疆,轻易见不上一面,今日难得进宫一回,也该看一看你的侄儿。”便让侍女将楚珮和楚弘带出来。
连胜流放之时楚珮还小,自然记不起这号人物,楚弘那时则根本还未出生。然而两个孩子听完诉说后,都乖乖的站到连胜跟前,亲昵喊道:“舅舅。”
的确是很好的孩子,连胜一贯冷硬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他摩弄着两个孩子的头顶,也各自送了点饰物聊表心意——那是一挂狼牙做的吊坠。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连胜这大老粗脸上难得显出几分羞赧之色。
“哥哥有这份心意就很好了,何况,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呢。”连乔笑道,温柔望着两个一般精致可爱的小人儿。
京中不是连胜久留之地,没待多久,他就向连乔起身请辞,还得赶着收拾东西好回北疆去。
连乔没有留他。
晚间皇帝过来,自然瞥见楚珮脖颈间那颗白晃晃的狼牙,不禁咦道:“这怪模怪样的东西是哪来的?”
“是家兄带来的些小玩意,臣妾瞧着也没多好,偏偏慧慧和弘儿都喜欢得不得了。”连乔道。
楚源便叹了一声,“你哥哥难得进京,朕本该多留他住些时日,可是军令难违,若朕因私而废公,只怕外头人就会上行下效。”
连乔做出理解的模样,“臣妾明白,陛下您对臣妾恩重如山,臣妾怎敢再起奢望?”
这句话并不带有讽刺的意义,可楚源难免想起,当初就是他下令将连氏一族逐出京师,若无他的谕旨,连家大还可以好好的。
楚源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叫那一点负疚之心战胜,开口道:“朕想着,待你哥哥再历练几年,就让他回京复职吧。你如今贵为皇后,若娘家太不得力,对咱们的孩子也没好处。”
连乔没有别的感激之语,唯有再三称颂,“陛下圣明。”
“朕不过是为你罢了。”楚源叹道。
但是他这句幽微的感叹并未落入连乔耳里,即便听见,也被她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她无法相信皇帝会有这样单纯的动机,若说是为了扶持弘儿,她倒是很相信的。毕竟时至今日,皇帝也唯有楚弘这么一个儿子而已。
成康十四年春,北漠使节入京拜访上邦,商议互通商贸之事。自从呼延旭继位大君以来,大兴朝与北漠的关系改善了许多,已有数年未生战乱滋扰。这呼延旭本就是楚源一手提拔上来的,自是倍感亲切,也幸而呼延旭自身是个颇有能耐的,才未曾辜负楚源寄托——当然,呼延旭的心眼也不少,若换了个蠢笨的,只怕早就被楚源死死拿捏在手心里,如今却彼此各有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