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他已经摘掉帽子,露出略显苍白的脸庞。穿着衬衫的身躯瘦削单薄,衣摆扎进休闲西裤里,仍多一丝空余。色调的光线由窗口洒在他的身上,却仿佛丝毫不能温暖到他。莫名生出一种厌世感,灰暗、消极、沉郁……与墙上挂着的那副《蒙特枫丹的回忆》尤为相衬。他的身形忽然动了动,扎着针管的手背摸索着在窗台,像是在寻找某样东西,手指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慢慢触碰。终于碰到一边的保温水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收拢捏住杯盖提起来,不成想杯盖没有捏紧,提到半途,杯身猛地脱落,水洒了出来。季愈下意识弯下腰想去捡水杯,扎针的那只手又被扯到输液管,输液杆摇摇晃晃瞬间倒下来,即将造成一场事故。徐棠快步冲进去,蹲下身一面拿起倒在地上的输液杆,一面又捡起保温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没出声,默默地把输液带重新挂在杆上,随后转头看向季愈的手背。右手手背上贴着的纱布块慢慢地渗进血,“滑针了吗?”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我去叫护士过来。”话落,他已经摸到手背,趁手把输液针拔了下来,药水滴滴答答从针头上滴下来,地上的毛毯很快被浸湿小小的一个圆点,落在他的脚边。她愣了愣,又重复了一遍:“我去叫护士来吧。”“不需要。”嗓音清冷低沉,又带丁点儿沙哑,像是长时间不说话,喉咙里像是含了口沙子似的粗粝感。他说完,手碰着旁边慢步走到床头,按了上方的呼叫器。徐棠两次被他无视,面上露出略微尴尬的微妙表情,他看不见,好歹挽回点颜面。值班的护士快步过来,看见她在病房不由得一愣,随即又给季愈重新换了个手背扎针。徐棠退开几步,安静地立在不远处。护士告诉他药水的量,照常叮嘱几句。男人挺拔身姿背对门的方向坐着,没有转头,语气不咸不淡:“我不喜欢病房里有很多人,麻烦以后任何探望我的人都帮我拒了。”棠棠,你被三了。徐棠看看季愈,又看看护士,面面相觑,一时分不清他有没有在内涵她。徐棠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没必要这么严格吧,她只是路过多停留十几分钟,顺带乐于助人帮了个小忙而已。鲫鱼可以改名成刺猬了,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刺。值班的护士冲她挤眉弄眼,连忙不停地和季愈道歉。见季愈没再说什么,护士连忙虚揽着徐棠,带她走出病房。徐棠怕小陈被同事误会,解释道:“我只是路过,看见东西倒了,所以就进去帮了下。”小陈的同事毫不在意地向她摆摆手,边走边说:“我知道。你还别看季先生长得年轻帅气,但他这人有点冷。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我听他开口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而且他不喜欢见人。想想也是,天之骄子瞬间成了看不见的瞎子,任谁心里都接受不了。”“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啊。”“好像是建筑师,还开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听顾医生说,季先生在国外拿过很多奖,你们明川很有名的那个温泉酒店也是他的团队设计的。”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小陈的同事止住嘴没有再八卦下去,朝那一边努努嘴,小陈拿着药正好和季愈的助理一并走来。徐棠看见季愈那位热情洋溢的助理,莫名涌起一阵心虚,恰好手机又进来了一个易文姝的电话,她接通后乘上电梯下了楼。-易文姝和同事在楼下等她一起吃饭。一群人在医院附近随便解决乐午饭,忙工作的继续忙工作,无业游民徐棠百无聊赖地在禹山各处转悠。中途刷到她的前闺蜜白清妍发的午安鸡汤朋友圈,和她的前男友发的两张风景照,两位前任高高兴兴地互相点赞,她忍不住直翻白眼。徐棠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下午,在禹山的庙街吃饱喝足,傍晚拎了两袋子非特产不正宗全国各地小吃美食,慢悠悠走回酒店。她回来的时候,易文姝洗完澡从房间里出来。“手机怎么关机了?叔叔阿姨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问你是不是在我这儿?”易文姝盘腿坐在地上擦着头发,拿脚踢了她一下。徐棠瘫坐在沙发上,往包里摸着手机,摸了会儿摸出个没电的手机。“没电了。哎你没和他们说我在禹山吧?”她探头问道。易文姝摇头:“我哪能说啊?说了你还不得先同我绝交五分钟。”徐棠暗自发笑,嘴上客气地说着哪有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