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那儿,已有一边的门扇摇摇欲坠,许多邪怪挣出了脑袋,一个叠一个挤在门缝儿里,胡芦串似的。
朝铃知道,不能再等了。
大街两边有许多商铺,商铺前有废弃的小摊和乱七八糟的货架,许多破破烂烂的尸体挂在上头。正好趁着夜色,可以利用这些物什隐蔽身形。街面上虽然有几十只邪怪,却也不算太多,他们大多聚集在路中央,两边屋檐底下比较少。
朝铃示意白芷跟着她走,两个人猫着腰,屏着呼吸,慢慢贴着斑驳的红砖墙面爬出拐角,进了张府前面的大街。几个邪怪晃荡着挂在腰上的肠子走过来,她们停在一个馄饨摊子的露天灶台后头,静静等他们从灶台另一边走过。
白芷揪着朝铃的衣角,一直在发抖。朝铃能感受到,她在很努力地克制的恐惧。朝铃也很害怕,可她还要带一个女人和一只小猫,她不能让她们发现自己的领头人在害怕。
朝铃准备继续前进,穿越这挤满邪怪的大街。当她抬起步子,小巷里传来木门崩裂落地的巨响,紧接着是滚雷似的脚步声。朝铃心中一紧,灶台之后,即将经过她们的邪怪忽然停了步子,拖沓着朝小巷走去。
巷子里的邪怪出来,大街上的邪怪肯定会乱,说不定会发现她们。不能再前进了,必须就地藏身。朝铃冲白芷比了个嘴型,“学我。”
朝铃放下背筐,把筐子和煤球塞进灶膛,自己抓过一具尸体,躺下身,把尸体盖在自己身上。那尸体脸颊铁青,形容恐怖,近距离面对面实在刺激。白芷知道她们危在旦夕,也不敢耽搁,颤抖着爬到另一具尸体身下。
煤球爬出背筐,蹲在灶膛底下,默默望着朝铃。一路走来,这只猫一直很乖,现下它的眸子像两簇静谧的火焰,无声地跃动在清冷的夜色里。
朝铃对它做了个嘘的手势。
邪怪们冲出了小巷,没有发现朝铃和白芷,陷入了迷茫。大街上的邪怪被巷子里来的邪怪一挤,乱了步伐,好些踩进了两边商铺的屋檐下。朝铃和白芷中间也经过了不少邪怪,朝铃一声不吭,默默看着他们的脚从眼前经过,白芷闭着眼不敢看,嘴巴微微颤抖。
街面上的邪怪一下子多了一倍,不仅路中央聚满了邪怪,两边屋檐底下也多了许多。不时有邪怪从朝铃脑袋边上走过,此时她们要是站起来,顷刻间就会被旁边晃荡的邪怪发现。天寒地冻,夜色越深,气温越低。这样的冬日睡在外头,是会冻死人的。可是朝铃和白芷没有办法,她们一动不动趴在原地,祈祷着邪怪能离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数不清过了多久,朝铃已经冻得麻木了,对面的白芷也昏昏沉沉的。朝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即使邪怪散开,她有机会起身,说不定也冻得跑不动了。
煤球蹲在灶膛里,心中微微叹气。
朝铃已经穷途末路,或许他该出手了。
“朝铃,”白芷忽然低低出声,“咱俩是不是走不出去了?”
夜色寂静,她的话音传出去,立刻有邪怪察觉,野狗似的四处逡巡,寻找话音的来源。
朝铃瞪她,用眼神警告她闭嘴。
“其实我骗了你,我也病了,”她伸出自己的手腕,给朝铃看她腕上的疠气,“玄郎给的清心丸只是延缓了我异变的过程,我逃不过去的。我若变成他们那般丑陋的模样,玄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我了。”
朝铃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我若救了你,他一定会记得我的,对么?”白芷柔柔一笑,“朝铃,不要出声,不要害怕,我救你。”
她忽然推开了身上的尸体,整个人暴露在冰冷的夜色下。她站起身,提起开裂的裙摆,向街中心奔跑。逡巡的邪怪们发现了她,潮水一般朝这边涌了过来。她奔跑,跑得比朝铃带着她还快,是她一辈子最快的速度。她洁白碎裂的裙裾飞扬着,像一只扑向月色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