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铃铛,你为何不说话?雪见神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起身,咬着她的衣领,继续前行。冷风吹不折他,他披着风雪,一路不肯停。
——“师父,醒一醒。”
朝铃的意识好像沉进了深水,世界和她隔着一层厚厚的膜,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模糊。她好像听见一个清朗沉稳的少年音,是谁在同她说话?
——“师父,不要在地上睡。”
朝铃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呼吸,冰冷的空气灌透鼻腔,沁得腔子一片凉。她回过神来,低头看,煤球蹲坐在她手边,湛蓝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她望向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背风的山洞。她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不是在雪见城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再低头看煤球,这猫不知干了什么,身上的毛全湿了。湿哒哒的猫毛成了一绺一绺的,紧紧贴在身上,他看起来瘦了许多。原先毛发干爽,蓬蓬得像个球,她还以为它是一只肥猫。
煤球看了她一阵,自己转过身,蜷着身子躺在地上。朝铃摸了摸它软绵绵的爪子,它看起来不大有精神,很疲惫的样子。朝铃看它一身水,担忧它会着凉。
“乖煤球,你在这里等我,我弄点柴火回来。”
煤球的耳朵动了动,没回头,似是默默听了她的话儿。
朝铃出了山洞,才发现这儿离雪见城不远。她拾了柴火,抿了抿嘴唇,又回到雪见城外围,爬上屋顶,悄悄张望了一阵。先前那条大街横尸满地,邪怪尽成了碎块。她想起昏迷前见到的男人影子,心里升起隐隐约约的欢喜,像许许多多的金铃铛。只要想到一个名字,铃铛就叮当作响。
是雪见神来救她了么?
这世上除了雪见神,不会有旁人千里迢迢来救她了吧。
可是她又模模糊糊地记得,救她的男人长着一头黑瀑似的发,而雪见神明明是白发。
她走僻静的小路返回那条长街,捡起背筐和石头猫神头颅。又低头查看雪地,想要找到雪见神的踪迹,结果一根猫毛也没有发现。到底是不是雪见神救了她,她犯起了迷糊。正想离开,却忽然发现雪地里有一枚耳瑱。
朝铃素来眼尖,何况这黑玉耳瑱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她一眼就发现了它。
她拾起耳瑱,眼神怔忡。她记得这个东西,小时候她常常窝在老爹怀里,伸出胖胖的小短手摸他白玉似的耳垂和黑玉耳瑱,奶声奶气地喊:“爹我也要戴这个!”
她总是被拒绝,老爹说她还是个小屁孩,小屁孩要想在耳朵上打洞,就必须先让屁股挨两个大巴掌。她抬头看天色,现在已经是她生辰的第二天,她昏迷了一个晚上。原来爹真的来过了,他不仅来了,还救了濒死的她。
救她的不是雪见神,而是她那个六年不曾谋面的老爹。
她心里茫茫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
那个家伙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拍拍屁股走了,六年不闻不问,她自己挣钱,自己养活自己,自己捡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虽然眼光不好,没能嫁成。但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她这辈子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与她的父亲无关了。
回来干什么呢?朝铃想。
其实她才不害怕他,就算是千年老妖怪又怎么样?千年老妖怪,还不是被四岁的她尿了满身。只是他不该再回来,朝铃十四岁在床上饿得打滚的时候他没回来,朝铃十六岁被邻村一群小瘪三欺负的时候他没回来,那他就不该再回来了。朝铃已经会自己赶集挣钱,会自己抄着菜刀把那些无礼的瘪三追得嗷嗷叫。他没在她需要的时候回来,而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