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食消失得很快,两个科斯塔都喜欢加了榛子的奶油。父亲打开窗,切掉雪茄末端,点燃,终于问起了码头。马可逐一交待运货和仓储的细节,还有大西洋航线的变化,所有美国和加拿大船只都饱受威胁,北大西洋挤满了德国人的u型潜艇,对依赖海运的家族生意来说,今年绝对不是一个好年,也许接下来十年都不再有好年份。“还有,教会派人来见我。”马可最后说,拿着甜点盘子,站起来又坐下,假装临走前才突然记起这个无关紧要的细节。父亲从鼻子里呼出雪茄烟雾:“因为‘诺曼底’号。”“是的,因为那艘船。教会认定是我们没有好好当曼哈顿港的守护天使。”“你成功说服他们放弃这个想法了吗?”马可摇摇头。“他们派了谁来?”“还是上次的那个。我问了名字,安东尼奥。”“从没听说过。”“我也没有。”“城市太大。”父亲心不在焉地评论,“今天是星期几?周日去问问我们的神父。当然,不要——”“不要打探得太明显,我知道。”雪茄烟雾飘散在冷风里。窗尽管只开了一半,房间里的温度下降得很快,最多再过三分钟,寒意就会穿透毛衣和衬衫。马可走到父亲的写字台边,从放雪茄的抽屉里翻出装烟丝的铁盒,给自己卷了一支,借父亲的雪茄点燃,两人沉默地抽了一会烟。“爸爸,教会背后是谁?”“除了天主,还有别人吗?”“不是教理问题,爸爸,政治问题。”“你会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很小。”马可呼出一口烟,看着楼下,他们没有花园,一排修剪成方形的灌木便是外墙和街道的唯一间隔。突如其来的刹车声让他紧张,但那不过是街口一辆不守规矩的货车。冷风拉扯窗帘,他不由得微微发起抖来,就像一小时前码头上那个神父。“爸爸,谁委托布伦南主教来找你?”“谁要保住码头里的船?”“海军?国防部?”“有时候我觉得你需要多一点想象力,小马可。”父亲把雪茄放到烟灰缸边缘,吻了吻马可的额头。年轻的科斯塔冲他皱眉,摁熄卷烟,关了窗,跟在父亲后面离开卧室,半途折返,取回忘在桌子上的甜品盘子。“是白宫吗?”他追着父亲跑进厨房,把盘子放进水槽。“洋葱番茄汤!”父亲高兴地喊道,像是根本没听见儿子的话,把长柄勺伸进热气腾腾的深红色浓汤里,“你要一碗吗,小家伙?不要?那请帮我切两片面包,谢谢你。你妈妈烤的普切塔就像一个用面粉做的美梦,有一天我会为她写诗。”——当父亲说“我们的”神父。他的意思是乔·柴尔德神父,七十三岁,住在科斯塔家出资翻修的住宅里。柴尔德神父为马可施过洗礼,接下来又为姐姐的每一个孩子施洗。因为两年前的膝盖手术——科斯塔家理所当然支付了术后疗养费用——柴尔德神父不像以往那样经常主持弥撒,最近一年几乎都交给更年轻的司铎了。马可知道要去哪里找柴尔德神父,不会有人阻拦。弥撒结束之后他悄悄离开人群,快步走向神职人员的住处,为了抄近路,偷偷踩过插着“禁止横穿”牌子的小花园。一般来说他会避开花床,但今早下了雪,根本看不出花圃的边界。他摘下帽子,准备敲门。但门自己开了,从里面出来的人差点撞上马可。他后退了一大步,准备道歉,但对方先说话了。“科斯塔先生。”是码头上那个神父,不过今天没有穿一身灰色,黑色大衣下面是黑色袍子,帽子和围巾拿在手里,深棕色头发乱蓬蓬的,好像顶着大风跋涉了很久。马可还没来得及回答,柴尔德神父拄着拐杖出来了,站在两人之间,像一尊褪色的花园小矮妖摆饰。“早上好,马可。我不知道你今天想来找我。”“早上好,神父。”马可瞥了一眼安东尼奥,后者没有看他,“只是来打个招呼,我有好多个星期没见到你了。你的膝盖感觉怎样?今天很冷。”“能站起来,能走路,没有什么要抱怨的。”老神父用手背碰了碰马可的脸颊,自马可有记忆以来,柴尔德神父就一直用这种方式和他打招呼,“我来向你介绍,这位是安东尼奥·佩里格里尼神父。安东尼奥,这是马可·科斯塔,他的父亲多年来都是本教堂最慷慨的捐赠人,一位模范基督徒。”马可转向安东尼奥,直视对方浅蓝色的眼睛,这是他见过最接近灰色的蓝色:“很荣幸认识你,佩里格里尼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