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耸耸肩,没有假惺惺地问“什么意思?”,安东尼奥觉得可以算作尊重。“当然是你们要求我去得罪的那些人。”马可回答,“fbi把他们的十六个兄弟关了起来,这就是他们表达不高兴的方式。”“‘他们’的名字。”“derseefahrer,意思是——”“航海家。”“是的。我现在还不清楚布鲁赫是怎么——”“布鲁赫?”“掌舵的那个航海家。”“噢。”“我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怀疑到教会头上。我留的线报不但匿名,而且转了三个中间人,不可能——”“我可能知道为什么。”马可冲他皱起眉。安东尼奥拨弄覆盖在右手臂上的绷带,回忆起偏僻仓库前面的铁丝网,还有面目不善的装卸工,转头看着马可:“后来我又去了一次港口。”“‘后来’?你是说把货车送到码头之后?”安东尼奥点点头。“有人看见你了吗?”再次点头。马可深吸了一口气。安东尼奥认为他不可避免要说些讥嘲的话,随时准备反驳,但对方的语气并没有很大变化:“你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去那里吗?比如主教给你下了难以拒绝的命令?”“没有。只是想确认……只是需要确认一切顺利。”“你想看看我有没有卷款逃跑。看在天主份上,神父,托教会的福,我家门前日夜站着警察,你忘了吗?”“恐怕不能阻止你卷款逃跑,如果你想的话。”“如果我想的话,确实。”马可往后靠在椅背上,交抱双臂,“但我不想,从来没想过。”安东尼奥本想说“谢谢”,马上打消了念头。他不会因为科斯塔信守承诺就开口致谢,这是任何一个正派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烧伤的右手臂隐隐作痛,止痛药的功效快要退去了,他本应在睡觉的。神父心不在焉地触碰绷带,把已被遗忘的花瓣残骸蹭到上面。“你不该偷这些花的。”他看了一眼玻璃杯,马可一动不动地坐着,安东尼奥只好把话说清楚,“我需要喝水。”床头柜的抽屉空荡荡的,下面的木制小储物柜也是。马可站起来,声称要再犯一起窃案,走出门外,寻找杯子。安东尼奥陷进枕头里,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顺着困意的滑溜斜坡翻滚下去,但没能滑很远,突然之间有人猛摇他的肩膀,把他从安静甜蜜的黑暗里硬拽出来。安东尼奥盯着马可的脸看了很久,逐渐意识到对方在说话。“你能走路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安东尼奥!醒醒!我们没有时间了,安东尼奥!”“我能走路。”他迟缓地回答。“起来。”再一次,马可的动作比他的言辞来得快,一下子把安东尼奥从床上拉起来。神父踉跄了一下,脚趾踢到床脚,疼得倒抽了一口气。科斯塔没给他找拖鞋的时间,半拖半抱地把神父搬出病房,快步走向消防出口。配药室里传来隐隐的谈话声和低笑声,但走廊和护士站都空无一人。“为什么——”“嘘。”马可把安东尼奥拽到一边,拧了拧一间病房的门,锁上了。他让神父靠在墙上,试了试其他的门,也都开不了。只有储物间没有上锁,两人挤了进去,肩膀贴着肩膀,在黑暗中呼吸着刺鼻的漂白水气味。马可小心把门推开半英寸,从缝隙里往外张望。安东尼奥不得不把头靠在储物间门上,才能刚好看见自己的病房。不到十秒,一双厚底工装靴出现在视线里,穿着这双鞋的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样貌,手里拿着一卷绳子,从颜色看来是麻绳。他抬头确认了病房号码,四处张望,确认周围没人,蹑手蹑脚走进了房间里,不一会又出来,重新看了一眼房间编号,试了试其他病房的门,凑到配药室的小窗前往里张望,突然匆匆忙忙转身逃走。人刚消失在走廊尽头,两个护士就从配药室出来,聊着天,走向护士站的弧形桌子。“那个人。”安东尼奥开口,嗓音嘶哑,最后一个单词像腐木一样断裂,他不得不清了清喉咙,“他打算杀死我。”“肯定不是打算替你盖被子的,神父。我能猜出你在这里,那么其他人也能。我们必须赶紧从这里消失。”“去哪里?”“我完全不知道。”——马可的车停在工作人员出入口前面,违规占用了保留给医生的停车位,不过警卫已经下班,无人追究。空荡荡的岗亭旁边还停着另一辆车,安东尼奥无从判断那是不是杀手的交通工具。马可猛踩油门,加速驶过岗亭。神父扭过头,眯着眼睛去看那辆一动不动的深蓝色福特,驾驶室一片漆黑,玻璃映着路灯,看不清楚有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