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在天冠城停留了三天,将外来客商都留下后,就启程返回了极东之地,巫主依旧沉睡未醒,每一扇门前都点燃了祈福的长明灯,这灯火被捧在鲜花和明珠的环簇中,日夜不熄地燃烧着。
巫主病重,一应大事都交给了尤勾处理,她与阿幼桑是族中孤女,自小陪伴巫主长大,忠心无可置疑,因此她们说大祭司正在慢慢好起来,谁都没有怀疑。
阿幼桑抱着一盆族人送的月光花,将它安放在窗口,窗户边已经有了数十盆各色花卉,鲜妍明艳,腾腾烈烈地盛开着。
她放下花盆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面前是一扇雕花的木门,只要推开门就能见到大祭司了,可是……
“阿幼桑?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阿幼桑浑身一震,有些惊慌地转头,尤勾站在她背后,微微蹙着眉头。
“我……”阿幼桑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她们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将人交给陌生的鬼王,反反复复地询问确认,直到确定了具体过程,确定是可行的,才提着心同意了鬼王的要求。
——不问,不看,不干涉。
在他没有出来之前,什么都不做,每天只是等待。
鬼王进去了三天,阿幼桑就提心吊胆地在门口晃悠了三天,别说是她,连沉稳的尤勾出现的频率都高了不少。
尤勾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转而出了口气,眼神平静坚毅:“我们没有退路了,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那就相信他吧。”
她们又足足等了一个月,到最后几天,阿幼桑干脆整天盘腿坐在门口瞪着门扇,右手拄着一把刀,左手放着一坛酒。
她的思路清晰而直白,如果大祭司好了,那就用酒招待鬼王,如果他治不好大祭司想偷跑,她就剁下这个混账的脑袋让他陪着大祭司往生!
极其的不讲道理、护短、野蛮,但是阿幼桑就是不想改。
“吱——”
木门开启的声音轻若幻觉,阿幼桑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柔软的玄色衣摆擦着地面沙沙拖曳出来,她才猛然惊醒,从地上一跃而起,握着刀的右手有些隐隐的打滑,但她的心情和声音都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大祭司怎么样了?”
有着比女子更为昳丽的容貌的鬼王扬起下巴,他的嘴唇是一种极其不详的殷红,像是吸啜了生人的鲜血一般,苍白鬼魅的脸上一双眼睛幽深阴暗,听见阿幼桑的问话,他抱着双臂往门框上懒洋洋地一靠,忽然就笑了起来。
这笑容里含着冷飕飕的毒,衬上他比之前更为瘦削的脸颊,像是美艳的画皮鬼在朝她微笑似的,视线从她手中的长刀上一扫而过:“你的耐心就只有这么一点?胆子倒是大得能上天。”
在希夷君心情糟糕的时候,他说话会显得非常尖锐不留情面:“我记得我早就和你们说过,这只是第一步,分裂魂魄,借凡人命格续命,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我说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吧?我倒是想三天还你一个完整的天衡,你会要么?”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你想要,我还不敢给你呢。”
阿幼桑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嘲讽,急切追问:“那现在到哪一步了?”
希夷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懒得再去怼她:“魂魄已经分离出来,下一步是找个命格合适的凡人,让天衡在凡间再过上一辈子。”
阿幼桑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冷不丁发问:“之前,大祭司大人也有这样重病的时候,虽然没有这次这么严重,但我和尤勾都以为他要挺不过去了。可是每一次,在我们绝望的时候,他总是会醒过来。”
鬼王倚着门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敷衍地应和了两声:“哦,是吗。”
阿幼桑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声音也笃定起来:“尤勾是巫族内医术最精湛的,连她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的几次……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希夷君站直了身体,表情里多了一丝惫懒和厌倦:“和我有关系?听起来我挺厉害的。”
他不轻不重地刺了阿幼桑一句,像是否认了她的猜测,随即转移话题:“凡间现在是太平盛世,不管是做个富家翁还是官宦之后,都能过上好日子,这个人选,是你们挑,还是我来挑?”
阿幼桑总觉得他本来要说的不是这个,或者说,性格傲慢的鬼王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打算要将选择凡人的事情交给她们,只是仓促之下随意捡了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