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越替他捏走了那只蜻蜓,一把抱住了谢却。小孩子不懂什么海誓山盟的约定,只会用力地说:“我们永远是最好最好的朋友,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回忆像镜花水月,令人溺毙。少年不知歧路长,谁能料到十年之后,是反目成仇,天各一方。随行的将士们正站在他身后的银泉边,为老马梳毛配鞍。有好事者,瞧见了殷越发愣的模样,那忧郁得就跟丢了魂魄似的,便凑上去调侃道。“老大,这是喜欢你的姑娘送的啊?西域妞?这一手汉字写得还挺有腔调哦。”他们大都是先王的旧部,听闻摄政王登基,宁死也不愿效忠。索性跟太子一起流放来了这不毛之地,餐风露宿,倒也潇洒得很。殷越跟这班部下熟得跟兄弟一样,完全没架子,用手肘把对方捅到了边儿去:“走开,人家是男的。”部下哈哈哈地跑远了:“那你就是不否认人家喜欢你了啊——”谢却笑了一声,垂下坚毅的脸,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神伤。他不明白谢却写这首诗是何用意。是在提醒他过去的日子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冷酷。还是他在王宫里其实过得不好,于是向他述说思念、委婉求助?但殷越知道,无论怎样,都是他的臆想。“是我喜欢他,不是他喜欢我。”少年心道,“殷越啊殷越,他摆明了就是在利用你,你怎么还能这么贱?”“哗啦——”一道血痕,突如其来地飞溅到殷越脸上。血如泼墨,在风筝的纸面上,渍成可怖的形状。作者有话要说:“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出自朱淑真《初夏》。最近两章过渡章,铺人物关系来的,可能不太得劲qwq后面会刺激起来的(震声!铜雀春深(七)后方传来老马倒地的嘶鸣。殷越目呲欲裂,骇然回头。月光之下,一行身披轻甲战衣的鬼影涉水而来。他们身姿轻灵、步伐诡谲,手中银索遥遥一挥,绞住战马的脖子,赫然将之勒成两段……殷越脸上犹烫的血痕,正是从其中喷出来的。“有刺客!——”休憩中的士兵抄起刀戈,形成御敌之势。先王旧部已是万里挑一,偷袭之人却更为训练有素,仿佛抱着必死的意志而来。“不好。”殷越猝然色变。刺客蒙面,面巾一角绣有玄鸟图徽。那是商国的羽林卫,冰冷无情的战争机器,只听从商王的调遣。“他妈的!”有士兵怒骂道,“屁帘戴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谁的狗!”“羽林卫下手,从来不留活口。就算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由谁派来,背后主使也从不担心败露。因为见过那条面巾的人,都再也无法开口了。”殷越轻笑着,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浑身战意都开始沸腾,“小心了!”他横剑格挡住对面一式阴招。钩索卡住剑刃,刺客脚扎一弓步,狠拽索链,另一头的力道却岿然不动。殷越朝半空一纵。剑身被索链卷住,他持剑借力,身形直逼到刺客面门,“咔嚓”割下了对方的头颅。“忘了说,我的武功,是上代羽林卫的教头教出来的。”殷越两指夹着剑刃,将蜷曲的锁链划落到地上,再一剑挑起了那颗没滚远的头颅上,覆着的玄鸟面巾。“我正愁没证物呢,多谢了。”他将面巾往空中一抛,飞快地打了个结,当作剑穗一样,系在了剑柄上。染血的面巾随风飘荡,配合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脑袋,格外可笑。“我倒要问问王叔,他是按的哪条例法,来派人暗杀先王的遗孤。”殷越环视四周刺客,笑意桀骜,像一匹孤勇的头狼。刺客们交换眼神,绕殷越为圆心,变作合围绞杀之阵。旧部兵士见状,纷纷支援。殷越愈战愈勇,一人一剑,杀出一条血路。随着敌人的倒下,他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去,本就浆洗发白的衣服俨然成了堆烂布条,里头血肉外翻,惨不忍睹。身体承受着痛苦,精神却愈发兴奋。殷越许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战斗过,这些年深埋的愤懑、不甘、仇恨,统统在此刻爆发了出来。但究竟是寡不敌众。羽林卫不仅个个武艺高超,更有绝技傍身。眼看殷越麾下已折了几员大将,便要放毒。一霎时烟尘四起,刺鼻难闻。殷越面色微变,捂住口鼻。他思维飞快转动,将计就计:“撤!”此处是雁门关,分割商国与豫国的边境。地平线上,商国的界碑兀然矗立。哪怕殷越并不想这么早回到那个地方,也不得不带着部下向那里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