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发肯定,昨夜在酒店楼下见到的那个身影,就是他的这位部下。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军工厂如同一座灰色的迷宫,砖缝里支棱着荒草,高耸的烟囱上爬满苍苔。破旧的钢材堆积如山,一路穿行而过,直到一处空旷的天井,里面摆放着硕大的军工器械,像是沉眠的钢铁巨兽。器械后的角落里,一线天光流转而下,映照出了几个鬼气森森的铁笼……铁笼里满满当当挤满了人——不能说是人,更像是牲口。他们衣不蔽体,或是四肢畸形,或是瞎眼流脓,或是鼻腔迸裂,口中淌出涎水……混乱的信息素,交织着腐臭味,呈现出荒诞而吊诡的一幕。那些完全丧失了自主意识的“人”,正垒在彼此身上,耸动开合。像是发情的兽类一般,他们互相撕咬着骨血,白花花的肉团堆积成山,朝外翻涌,发出狰狞的咆哮……沈眠笙喃喃道:“这些都是……性别改造的失败品。”他曾听闻久远以前,人贩子会将拐来的人口“生采折割”,制造出一些怪物般的残废,让他们乞讨或是卖艺,一次博取路人的同情。但眼前的人间炼狱,显然更加惨不忍睹。蓝关戴上了手套:“我来打开牢笼吧……那些人被信息素控制了意识,极具进攻性,我怕会伤到您。”沈眠笙径自走了上前:“小事,我一弹指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不过脏一点而已。”他熟练地拿出工具,破开锁扣:“但这关系到能否扳倒傅珉,我不能掉以轻心。”蓝关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干完这一票,您就打算彻底和太子决裂了吗?”沈眠笙心猿意马地点了点头,心想该怎么运走他们。蓝关忽然搭住了他的肩,认真道:“眠笙,等扳倒傅珉之后,我们就卸甲归田、不再做星盗,好不好?”他没有喊他首领,也没有喊他夜莺大人。某些情愫,显然已经僭越了那条线,呼之欲出——但他克制不住。沈眠笙垂下了眼。就在蓝关以为他要回绝自己的时候,沈眠笙忽然抬起了头,笑靥如花:“好啊。”蓝关瞪大了眼,很是意外。然后那张雪狼般野性的脸上,缓缓浮现出红晕。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蓝关”,还是沈眠笙替他起的名字,没想到一语成谶,多少年来,他都流离失所。而现在,他终于要……有一个家了么?“其实这些话,我很早就想和你说了。”沈眠笙被他看得有些害羞,软声道,“我会和谢岑发生那件事,真的是个意外。我想和你解释,但你不肯听,我哪怕说了,也没意思了。”但他还是非常勇敢地继续了下去:“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在我心里,一直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一个位置。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变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唔,可能我脾气一直挺坏的吧,不懂如何表达对人的好感。也就是这些天来,你不怎么理我,我反而平静下来,扪心自问。”他仰起了头,在蓝关愣怔的目光中,认真道:“我觉得,我很喜欢你。”蓝关的声线有些颤抖:“首领……”沈眠笙歪了歪头,哑声道:“你不是也很喜欢我吗?”蓝关浑身忍不住颤抖。高大的男人,像个孩子般惊喜得手足无措。沈眠笙深情地凝视着他,一双桃花眼皂白分明。深情在睫,孤意在眉。冷得深不见底。无常:【希望他赶紧良心发现。】玉蝉附和道:【悬崖勒马。】被主人这样表白,还死不悔改的话,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该千刀万剐了!人形怪物四肢着地,诡异地爬动。蓝关视若无睹,低头想要吻上沈眠笙的唇。就在双唇即将触碰的那一刻,沈眠笙忽然伸出食指,将他抵住:“嘘,有人来了。”寂静的军工厂内,响起一道空灵的脚步。傅珉的胸前,佩着一朵纸叠的白玫瑰。身后跟随着严阵以待的皇室亲卫,轻型离子炮台“咔”一声架起,一排空洞的枪口,齐梭梭直对着沈眠笙站立的地方。傅珉打开智脑,投射出变幻的监控画面,是沈眠笙正驾驶着机甲,嘴里嚼着一颗软糖。“眠笙不应该在回荒星的路上么?”傅珉不疾不徐地走近了他,笑吟吟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军工厂里呢?”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爆肝了虚弱jpg“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出自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荆棘与莺(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