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簪词处置大李氏身边下人的事很快传到了梁玲宛的院子里。梁玲宛是大李氏的长女,一直不喜欢李簪词这个身份低微的继母。知道李簪词把母亲生前的老人都打发走了,气得把笔摔在地上,骂道:“她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昌国公府里作威作福?父亲娶她,不过是看在她有几个小钱的份上,让她过来照顾我和弟弟罢了,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的主母了?还摆起威风来。”周嬷嬷捡起笔来,轻抚她的背,安慰道:“姐儿别动怒,你是国公府里的大小姐,日后是要嫁入皇家的。若因为这点事情便沉不住气,日后嫁入皇家如何能镇住场面?”周嬷嬷是大李氏的奶嬷嬷,大李氏去世后,周嬷嬷便到了梁玲宛的院子里照顾梁玲宛。梁玲宛压下愤怒,重新握笔,边抄经边道:“这次我抄经是因为她。如今她又把母亲留下的下人都打发走了,这就是要立威,要巩固自己的势力,让我乖乖听她的话,否则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日后她再生个一男半女,府里哪里还有我跟弟弟的位置?”前几日李簪词到她院子里检查她的课业,她故意设计浇了李簪词一身的冷水,又借机不让李簪词回院子里换衣服,李簪词就生病了。她以为李簪词会罚她下跪,没想到不过是罚她抄写经文。周嬷嬷笑着说:“姐儿还小,自然看不出这里面的很多东西。世子不喜欢她,她再怎么折腾也没有用。世子喜欢的是姐儿母亲那样高雅的女子。”梁玲宛立即想到父亲跟同僚出去喝酒,同僚送给他的花魁俞氏。俞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自持清高,不肯屈身将就,入了昌国公府后,以死相逼不让父亲靠近。父亲便养着她,对她也十分敬重,虽然没有让她侍寝过,但该有的待遇一样也没有少,比正经的奶奶还要尊贵。而且父亲去她院子里听曲的次数,比后宅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哼!梁玲宛看她极是不快,既然是花魁了,就该有花魁的样子。真是心比天高,身为婊子。跟那个满身铜臭味的女人一样,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梁夫人石氏听到李簪词处置院子里的下人,觉得她行事雷厉风行,但也有些不近人情。都是姓李的,同宗同族的,做得太绝了。贴身伺候的嬷嬷问要不要管?石氏摆了摆手,她虽然觉得李簪词配不上自己儿子,但能力是有的。且既然把中馈给了李簪词,为了能让李簪词尽心尽力地效力国公府,她不会去束缚李簪词。“等世子回府了,告诉世子一声就是。”到了下午,梁靖孜散值回府,来跟她请安时,她把今日正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也不知她吃错了什么药,平日性子稳重,是个能忍的,今日把大李氏留下的下人都打发卖了。”梁靖孜想也没想地道:“想必是在生儿子的气。她跟儿子成亲三个月,儿子一直呆在妾室的屋里,故而把对儿子的气发泄在大李氏的贴身丫鬟身上。”石氏也觉着极有可能是这个道理:“娘知道你不喜欢她这种开口便是钱的人。既然我们娶她是为了让她给银钱支撑府里,不管如何,初一和十五你都要在她院里休息,别让人找出不是来。况且那么久不洞房,对她这个正妻是有些不尊重的。”梁靖孜恭恭敬敬地应是,这才去邓姨娘的院子里。邓姨娘料他这时候会来,早早地躺在榻上,让丫鬟帮她按揉手臂,嘴里嘤嘤戚戚地喊着疼。梁靖孜进来便看到她痛苦的模样,白皙柔嫩的小脸没有血色,纤细的脖颈更让她楚楚可怜。梁靖孜心疼地道:“这是怎么了?”邓姨娘强撑地坐起来要给他行礼,柔软无力的手掌忽然一软,又瘫倒在榻上。梁靖孜眼疾手快,堪堪扶住她。她顺势便倒在梁靖孜的怀里:“还请世子见谅,妾身不能下床来给世子请安了。”一旁的丫鬟道:“今早姨娘去正院请安,然后……”“住嘴!”邓姨娘呵斥,“我没事,谁叫你多嘴了?”丫鬟便低下头不说话。梁靖孜轻抚邓姨娘的脸,看向丫鬟:“你说来就是。”邓姨娘撒娇地抱住他:“世子,妾没事,让下人摆饭吧。”梁靖孜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抚:“你这个样子,哪像没事?是不是李氏欺负你了?你不必怕她,说来就是,我自会给你出气。”邓姨娘苦笑道:“世子又何必问,只要世子能来妾身这儿,妾便高兴。”梁靖孜见她如此懂事,呵斥丫鬟:“你快说来。”丫鬟哆哆嗦嗦地把今早上李簪词让邓姨娘点茶的经过说了一遍。“若大奶奶让姨娘给她一个人点茶还好说,可大奶奶当众侮辱姨娘,让姨娘给那些比自己身份低的侍妾点茶,姨娘整整蹲了两个多时辰点茶,平日姨娘身子娇弱,这如何受得了?”,!李簪词这是反了天了,不仅发卖大李氏留下的下人,如今还欺负他的妾室,梁靖孜腾地站起来:“我去找她算账。”邓姨娘忙拉住他,眼含泪水,极是可怜:“世子别跟大奶奶起争执,妾身没事的,妾身不过受顿委屈,世子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梁靖孜一脸愤怒地往正院去,不光是为了自己后院的妾室,更是为了他这三个月来的忍气吞声。他堂堂一个世子,勋贵世家,不看重门第,可至少要娶个琴棋书画的解语花,红袖添香吧?然而李簪词呢?开口是这个多少钱?闭口是那个多少钱?敢对她说句重话,又是国公府花了她多少钱,没资格踩她头上去。钱钱钱钱钱!她嘴里就知道钱,那么市侩的女人,跟她同床,他都嫌脏了身子。李簪词这会准备用晚饭,看到他怒气冲冲地进来,当作没看见,只是淡淡一问:“世子可用过晚饭了?”梁靖孜质问:“今早你让邓姨娘点茶了?”李簪词坦然地道:“是啊。我是主子,她是奴婢,奴婢给主子点茶不是天经地义?”梁靖孜一口噎在喉咙:“那你为何还让她给其他妾室点茶?”“她们都是世子的侍妾,互相算得上是姐妹,姐妹给姐妹点茶,这不是正常吗?”梁靖孜喉头又一哽:“她身子本就柔弱,你让她点了三个时辰的茶,这是故意惩罚她。”“我就是惩罚她啊,不可以吗?”梁靖孜气得扬起手,李簪词问:“世子这是要打我?府里今年的开支不需要了?”听到银钱,梁靖孜脑子终于清醒了,终究是理智战胜冲动:“你为何要惩罚她?”“主母惩罚个妾室,还要理由吗?”梁靖孜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蹭蹭往上涨:“你无缘无故惩罚姨娘,有失主母的贤良。”“这是国公府后宅的事,只要府里的人不出去说,别人也不会知道,世子放心吧。下次我若再想惩罚姨娘们,身边留可靠的人就是,不会留下话柄。”梁靖孜气得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李簪词看他被自己气得已经到了极点,轻飘飘地说:“世子坐下来用饭吧,一会陪我去散散步。”梁靖孜看到她那张无辜浑然不知的脸,使劲深吸一口气,他哪里还能吃下饭?早就被她气饱了。但今日是十五,他必须宿在正院。李簪词胃口很好,慢悠悠地吃着饭,顺便看梁靖孜如坐针毡吃不下的模样。吃饱后,她净手喝了饭后茶,这才跟着梁靖孜往花园去散步。梁靖孜跟李簪词每走一步,像赤脚踩在刀刃上难受。李簪词则是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欣赏夜景。忽然西边传来哀怨的琴声,似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女子的哭泣声。因着这琴声,梁靖孜生出了同样的伤感来。想他在仕途上,得了祖辈的荫庇,混了个六品的户部主事,如今二十四了,还是户部主事,仕途无望啊!无望啊!李簪词说:“这俞花魁的琴音当真一绝,难怪京中公子哥们会争先恐后地给她花银子。”梁靖孜恐李簪词妒忌俞氏,又会去找俞氏的不是,趁机惩罚俞氏,便说:“同僚们送给我的,她是个不染世俗的人,也不像其他姨娘一样争宠,如今委身于我,我也不好把她赶出去,就养在府里吧,不差她一口吃的。你也别去打扰她。”李簪词微笑:“世子也知道府里入不敷出,外人看我们是如何的风光,可只有我们知道内里紧巴巴的。我想着府里应该开源节流,该打发出府就打发出府去,该送回娘家就送回娘家去。像俞花魁这样身子清白的,又不是世子的亲戚,就打发出去算了。”梁靖孜没想到李簪词还是算计到俞花魁的身上来,气道:“她那个院子能花多少钱?让她在府里又如何?你打发她出去,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你怎的如此恶毒?”李簪词说:“世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俞花魁那个院子,她和下人每个月的开支也要个五十两,一年就要六百多两。若府里真到了困难的时候,这六百两都难找到。”“你不是很能赚钱吗?你平日多卖点货,这六百两不就回来了?”李簪词继续微笑:“我再能赚钱,也抵不住府里花钱如流水似的。”梁靖孜不耐烦地道:“你要开源节流,我不管你。但除了俞花魁,其他人你看着办。”:()玉阶琼